消毒水的冰冷气味顽固地附着在鼻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医院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洁净感。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只留下湿漉漉的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映着病房顶灯惨白的光。
林晚蜷缩在病床上,厚重的白色被子一直拉到下巴,只露出一双失焦的眼睛。身体已经不再剧烈颤抖,但那种深入骨髓的、被雨水浸透的冰冷感似乎永久地留在了皮肤底下,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沉重的寒意。手腕上重新扎了输液针,冰凉的液体正缓慢地注入她疲惫不堪的血管。
那场暴雨,那条后巷,那把黑色的伞,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冰冷眼睛……如同循环播放的噩梦片段,在她空洞的脑海里反复闪现。每一次闪回,都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惊悸。她死死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像两只受惊后蜷缩的蝶。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被子下的手指蜷缩起来。
沉稳的脚步声靠近床边,带着一种她此刻无比熟悉的、混合着昂贵衣料和冷冽气息的压迫感。他没有说话,只是停在那里。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审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喘不过气的重量。
沉默在冰冷的空气里蔓延,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细微声响。
“周扬查过了。” 陆沉洲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冰冷的铁锤砸在凝滞的空气里,“巷口附近街道的监控,在事发时间段,全部被干扰。覆盖半径很精准,手法很专业。”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冰冷地敲打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不是巧合。”
林晚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依旧紧闭着双眼,只有被子下蜷缩的手指收得更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制住喉咙里即将溢出的呜咽。干扰监控……精准覆盖……又是他!那个撑着黑伞的魔鬼!他在盯着她!他一直都在!
“那个保安,”陆沉洲的声音继续,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如同在解剖一具冰冷的标本,“叫李强。老家在邻省一个偏僻村子。他昨天下午在长途汽车站附近一家小旅馆登记入住,用的是□□。” 他停顿了一下,空气里的寒意仿佛又加重了几分,“今天凌晨,被发现死在房间里。初步勘查,是醉酒后意外失足,从二楼窗户摔下去,后脑着地。”
死了?!
林晚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因为巨大的惊恐而骤然收缩!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保安死了!那个可能知道些什么、可能动过冷库门锁的保安,在她店铺被砸后消失,然后……死了?!“意外”失足?
这绝不是意外!是灭口!
巨大的寒意和绝望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刚刚因为温暖被褥而恢复的一点点血色瞬间褪尽。她看着站在床边的陆沉洲,他逆着顶灯的光,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暗处闪烁着冰冷锐利的光芒,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是……是他……”林晚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巷子里……那个人……他……他回来了!是他放的火!是他锁的门!是他……杀了那个保安!” 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陆沉洲在阴影中模糊的轮廓。
陆沉洲沉默着。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岳,承受着她崩溃的指控和汹涌的恐惧。病房里只剩下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过了许久,久到林晚以为自己会被这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沉默彻底冻僵时,陆沉洲向前走了一步。
阴影随着他的动作移动,顶灯的光线终于落在他脸上。依旧是那张轮廓分明、俊美却冷硬的脸,但此刻,那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林晚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浓烈的情绪——不再是单纯的冰冷和审视,而是燃烧着一种被压抑了七年、终于找到宣泄口的、近乎毁灭性的愤怒火焰!那火焰深处,还混杂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深沉的痛楚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弯下腰,靠近病床。温热的气息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干燥味道,瞬间逼近,混合着浓烈的、属于他的存在感,将林晚完全笼罩。
林晚的哭泣声戛然而止,身体因为他的骤然靠近而瞬间僵硬,惊恐地睁大了泪眼朦胧的眼睛。
陆沉洲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落在她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紧抓着被子的手上。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关节还带着撞门时留下淤青的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却又似乎蕴藏着无限沉重力量的气势,覆盖在了她冰冷颤抖的手背上。
他的手心温热,甚至有些灼烫。那温度透过她冰冷的皮肤,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驱散骨髓深处寒意的力量。他的手指收紧,将她冰冷僵硬的手,连同她紧抓着的被子一起,牢牢地包裹在他温热宽厚的掌心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触碰,让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陆沉洲终于抬起眼眸,直视着她惊恐未定的眼睛。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熔岩,带着能将人焚毁的热度,却又奇异地沉淀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冰封千年的冷硬。
“我知道。”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糙的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被烈火淬炼过的重量,重重砸在林晚的心上,“七年前,我就知道。”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巨大的震惊让她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恐惧,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纵火的是谁?那为什么……
陆沉洲握着她手的力量又加重了一分,似乎要将她所有的颤抖和恐惧都捏碎在他掌心。他的身体俯得更低,灼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脸颊,那双燃烧着火焰和寒冰的眼眸,紧紧地锁住她,带着一种宣告般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晚,听着。”
“从现在起,你哪里也不准去。”
“待在我身边。”
“看着。”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低吼,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杀意:
“看着我,怎么把他欠下的债——”
“连本带利,”
“一点、一点、”
“全部讨回来!”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淬火的利刃,带着森然的寒光,狠狠钉入林晚的耳膜!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城市遥远的喧嚣如同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只有陆沉洲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和林晚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在冰冷的空气里疯狂鼓噪。
他灼热的手掌依旧紧紧包裹着她冰冷的手,传递过来的不再是单纯的暖意,而是一种滚烫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烙印。他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也一同拖入这场蓄谋已久的复仇烈焰之中。
林晚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强行绑上复仇战车的窒息感,将她死死攫住。她看着陆沉洲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英俊的面孔因为极致的恨意而显得有些扭曲,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她完全陌生的、令人胆寒的疯狂。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水,不受控制地再次汹涌而出,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陆沉洲看着她汹涌的泪水,眼神深处那翻腾的火焰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掠过一丝极其短暂、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但瞬间又被更深的冰冷和决绝覆盖。他缓缓松开了紧握她的手。
那只被握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失去了他灼热的包裹,瞬间被冰冷的空气包裹,带来更深的寒意。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纹路和那滚烫的、令人心悸的温度。
陆沉洲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投下巨大的阴影。他没有再看她,只是转过身,迈着沉稳却带着一种沉重杀伐之气的步伐,走向病房门口。
手搭上门把手的瞬间,他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判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病房里:
“游戏,开始了。”
“咔哒。”
门被关上。
隔绝了他带着毁灭气息的身影,也隔绝了外面那个冰冷的世界。
病房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还有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以及手腕上残留的、如同烙印般的灼烫感。窗外湿漉漉的霓虹光影,在惨白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光斑,像无声狞笑的鬼影。
她缓缓地、僵硬地抬起那只被陆沉洲握过的手,举到眼前。手背的皮肤上,似乎还清晰地印着他指骨的轮廓和掌心的温度。那温度滚烫,带着一种焚烧一切的力量,仿佛已经透过皮肤,烙进了她的骨头里。
林晚看着自己的手,看着窗外扭曲的光影,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汹涌地漫上来,将她彻底淹没。身体深处,那场七年前几乎将她焚毁的大火,仿佛在这一刻,被陆沉洲冰冷的宣告和滚烫的触碰,重新点燃。
余烬之下,复燃的烈焰,带着毁灭一切的温度,无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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