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像被按了快进键，等姚老师夹着教案走出教室，同学们才后知后觉地起身，三三两两凑成小团体。
只是今天的闲谈总带着些异样——好几组人围成圈，时不时朝谢瑾瑜的方向瞟一眼，交头接耳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碎纸片，明明飘不远，却句句都往人耳朵里钻。
萧逸扶着发酸的腿坐回座位，刚想揉两下膝盖，就被孟桉玖的笑声扎了耳朵：“哈哈哈笑死我了，才站半节课就累成这样，你这肾是被掏空了吧？”她边说边用铅笔戳了戳萧逸的胳膊，眼底的戏谑快溢出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萧逸拍开她的笔，梗着脖子回怼，“天天画得跟调色盘成精似的，亲妈来了都得先掏身份证对暗号，必要时还得扛个放大镜——你那眼线都快飞到太阳穴了，是准备去唱戏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怼，唾沫星子差点溅到邻桌的练习册上。谢瑾瑜在旁边收拾课桌，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指尖划过课本封面时，力道比平时重了些。
他简单把桌面理出个空当，抬头朝萧逸他们望了一眼，便径直走出教室，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正和孟桉玖斗得火热的萧逸见状，突然闭了嘴。
孟桉玖还在那儿“突突突”地输出，一句“你上次考试倒数第一还好意思说我”刚到嘴边，就被萧逸的手指按在了嘴唇上。
“嘘——”他压低声音，另一只手朝她勾了勾，眼里闪着“有瓜”的亮光。
孟桉玖虽满脸疑惑，却还是乖乖凑了过去。
萧逸把嘴贴到她耳边，飞快地说了句什么。
只见孟桉玖眼睛猛地瞪圆，二话不说就冲出教室，临走时还从桌肚里顺走两颗水果糖，动作快得像被按了加速键。
萧逸挠了挠头，望着她的背影感慨：“不愧是全校第一八卦女王，这速度去跑2000米绝对拿冠军——不是，你他妈等等我啊！”
等两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时，正好撞见谢瑾瑜推开办公室的门。
本想借着门缝窥探一二，谁知谢瑾瑜有随手关门的习惯，“砰”的一声，门板带着风撞上门框，把两人的好奇心关在了门外。
萧逸和孟桉玖面面相觑，下一秒就默契地把耳朵贴了上去，脸颊都快粘在门板上，活像两只偷听墙角的大耳朵图图。
这学校为了方便老师监管学生，连办公室的门都特意装成了不隔音的款，这会儿倒成了两人的“顺风耳”。
虽然里面的声音有点模糊，像隔着层棉花，但断断续续的字句还是能飘进耳朵。
办公室里，姚婧正坐在办公位上，指了指旁边的木椅：“小瑜，搬过来坐，咱们好好聊聊。”谢瑾瑜依言搬过椅子，和她面对面坐下时，椅腿在瓷砖地上划出轻微的“吱呀”声。
“小瑜啊，”姚婧的声音比课堂上柔和了十倍，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愧疚，“老师不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刚才在课堂上说了那样的话，实在对不住。”她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谢瑾瑜眼疾手快地按了回去。
“姚老师您这是干什么！使不得使不得！”谢瑾瑜的手还搭在老师胳膊上，指尖因为用力泛着白——他这辈子最受不住的就是长辈道歉，尤其是眼前这位平时严厉、此刻却满眼疼惜的老师。
姚婧被按回椅子，反倒有些手足无措。
她握住谢瑾瑜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能给我讲讲你的父母吗？要是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她的眼神像温水，慢慢漫过谢瑾瑜紧绷的肩膀。
谢瑾瑜的指尖蜷缩了一下，起初还有些犹豫，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但转念一想，反正班上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多讲点也无妨——那些憋在心里的事，像受潮的棉絮，捂着久了，连呼吸都觉得沉。
“我爸是个老实人，”他的声音有点发涩，像被砂纸磨过，“开了一辈子出租车，没什么大出息，却总说要给我和我妈挣个大房子。后来……出了车祸，当场就没了。”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我妈接受不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她本来就有胃病，经那么一刺激，身体彻底垮了。两年后，她名下的公司也破产了，家里断了经济来源，没过多久，她就随我爸去了。”说到这儿，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我妈结婚早，19岁就跟着我爸了，一辈子没享过几天福。”
姚婧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门外的孟桉玖也愣住了，她真没想到，平时安安静静、见人就笑的谢瑾瑜，背后藏着这么重的故事。
她从牛仔外套口袋里摸出颗水蜜桃味的糖，撕开糖纸时，塑料的“沙沙”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糖块进嘴的瞬间，甜腻的桃子味在口腔里爆开，却压不住鼻尖突然涌上的酸意。
蹲在地上偷听的萧逸猛地抬头，正好对上孟桉玖的视线。
孟桉玖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把糖吐出来——这家伙满脸是泪，鼻子下面还挂着个晶莹的大鼻涕泡，活像被人抢了糖的小孩，又有点像街边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她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心里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爹妈双亡呢。
办公室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我还有个比我大七岁的姐姐。爸妈走后，家里就剩奶奶照顾我们俩。奶奶对我们特别好，有什么吃的喝的，永远先紧着我们。”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从没见过爷爷，只知道他当过兵，是奶奶嘴里‘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一次我问奶奶，爷爷在哪儿，为什么从来不来看我。奶奶说，爷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想他了就抬头看天上那颗又大又亮的星星，要是它闪了，就代表爷爷也在想我。”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抖了抖，“那时候……我才三岁。”
不知道为什么，眼角突然有点痒。谢瑾瑜抬手用指甲轻轻一抹，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他已经很多年没哭过了，上一次掉眼泪，还是幼儿园抢玩具被老师批评的时候。
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藏青色的校服裤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姚婧连忙转身，从办公桌的抽纸盒里抽了两张纸巾，递到他手上：“擦擦吧。”
她的声音也有点哑，心里像被灌了铅似的沉。
其实她早就觉得谢瑾瑜这孩子讨喜——虽然总迟到，但高中以来从没违反过校规，上课不睡觉，见了老师就鞠躬问好，长得又白净乖巧。除了成绩垫底，几乎挑不出错处。可现在才知道，这孩子是把所有的难都自己扛了。
门外的萧逸再也忍不住，抱着孟桉玖的胳膊“哇哇”大哭起来，鼻涕泡吹了一个又一个，活像个没长大的傻子。
幸好老师办公室和教学楼是分开的，不然孟桉玖高低得给他来套“组合拳”。“孟姐啊，”他抽抽噎噎地说，“我们瑾瑜也太可怜了吧呜呜呜……”哭了半天没找到纸，眼看鼻涕要流到地上，他情急之下竟想往孟桉玖的衣袖上蹭。
“姓萧的！”孟桉玖的怒吼差点掀翻走廊的天花板，“老娘今天不扒你一层皮，就不姓孟！”她扬手就给了萧逸一巴掌，清脆的“啪”声透过门板传进办公室，吓得里面的人都顿了顿。
萧逸捂着脸刚想跑，却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夏云培抱着一摞作业本，在走廊口站了好一会儿了，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萧逸像见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躲到他身后：“夏哥！她她她……她要谋杀老同桌！”
孟桉玖一见夏云培，刚才的“母老虎”气场瞬间清零，声音软得能掐出水：“同学，我喜欢你，可以加个微信吗？”她说着就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递过去，上面的字迹娟秀，还画了个小小的爱心，“这是我微信号。”
夏云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眼神冷漠地扫过那张纸条，只丢下两个字：“无聊。”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办公室里的谢瑾瑜正和姚婧道别，听到外面的动静，加快脚步去开门。
他低着头往外走，没注意门口的人，“咚”的一声撞在了一个坚硬的胸膛上。怀里的作业本没掉，脑袋却被撞得发懵，他扶着额头往后退了两步，疼得龇牙咧嘴：“嘶——好疼，谁啊！”
“我。”夏云培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小矮子，走路看着点路。”
他前两天体测刚量出189的身高，看谢瑾瑜时总得微微低头，视线正好落在对方泛红的眼角上——这是哭了？
连带着鼻尖都有点红，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谢瑾瑜听见这声音就来气，抬起头瞪他，手里还攥着刚才擦眼泪的纸团，被捏得皱巴巴的。
“要你管！”
他丢下一句，绕过夏云培就往外走，路过对方身边时，还不忘抬脚往他的白鞋上踩了一下。力道不大，却在干净的鞋面上留下个浅灰色的印子，像朵歪歪扭扭的小云朵。
夏云培低头看了眼鞋上的印子，眼底竟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他进办公室把作业放在班主任桌上。
出来时，正看见萧逸和孟桉玖还在“切磋武艺”——说是切磋，其实更像孟桉玖单方面输出，萧逸抱着头连连求饶。徐彦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蹲在旁边的台阶上，手里还拿着个瓜子，边嗑边喊“加油”，活像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姓徐的！你见死不救！”萧逸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姐，轻点啊……头发快被你揪没了！”
孟桉玖最后使出一招“扫堂腿”，踹在萧逸的小腿上，疼得他嗷嗷叫。
夏云培没心思掺和这些事，却还是忍不住提醒：“别闹了，校长等会儿要来视察。他老人家头发本来就不多，看见你们这样，指不定要气掉几根，最后扣的还是你们班的分。”
孟桉玖一听帅哥开口，立马松了手，脸上瞬间堆起笑，对着夏云培的背影喊：“那个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夏云培。”他头也不回地说，脚步没停。
孟桉玖望着他的背影，眼里的花痴都快溢出来了。这变脸速度，连老天爷见了都得说句“佩服”——至少老天爷变脸前还会刮刮风、下下雨呢。
一阵微风吹过，萧逸总觉得头顶凉飕飕的。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头发，还好，没秃。徐彦辰见夏云培走了，也跟着溜了，临走前还朝萧逸做了个鬼脸。
等萧逸和孟桉玖一前一后回到教室，萧逸第一时间冲到谢瑾瑜面前。他没像平时那样抱怨孟桉玖的“暴行”，而是从背后拿出个白色盒子，放在谢瑾瑜桌上——是盒双皮奶，包装袋还没拆，上面的水珠证明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没多久。
谢瑾瑜挑眉看他：“你这是干什么？放我这儿干嘛？”
萧逸手脚麻利地拆开盒子，把附赠的塑料勺掰下来，塞进谢瑾瑜手里，眼神亮晶晶的：“你快尝尝，很好吃的！”
谢瑾瑜捏着勺子，一脸警惕：“？”
“早上买多了，吃不下了，帮我分担点。”萧逸说得理直气壮，眼神却有点飘，不敢直视谢瑾瑜的眼睛。
谢瑾瑜还是不太信：“我怎么感觉你给我下毒了？是不是因为我刚才没帮你，现在想报复我？”
“我的大兄弟啊，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萧逸连忙摆手，差点把桌子上的笔盒碰掉，“我可是根正苗红的好公民，从不干缺德事！”
谢瑾瑜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才把双皮奶往面前挪了挪。他用勺子沿着塑料盒的边缘舀了一小块，送进嘴里——奶香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上层的奶皮甘香微皱，像初雪落在舌尖；下层的奶冻温润嫩滑，像凝脂般化开。纯正水牛奶的醇厚在舌尖层层漫开，浓郁却不甜腻，连带着刚才的坏心情都散了些。
“好吃！”他眼睛亮了亮，又舀了一大口，“在哪儿买的？放假我也去买几盒，给我奶奶送去。”
萧逸一听，想都没想就报了地址：“就在瑶坪路与环城南路交叉口那儿，有家老字号甜品店，每天限量卖的。”
谢瑾瑜正小口小口地吃着，听到这个地址的瞬间，勺子突然顿住了。
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里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一点点暗下去。记忆里那些不好的片段突然涌上来——爸爸出事的那天，就是在瑶坪路拐弯的地方；妈妈公司破产后，他去那条路上的银行取过最后一笔钱……他抬起头，看向萧逸的眼神带着点复杂，像是在确认什么。
萧逸见他突然不吃了，还以为他嫌远，急忙补充：“诶，你要是嫌太远，我可以帮你买！我家就住那附近，走几步就到了，特方便！”
谢瑾瑜的思绪被他的话拉回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放假自己去就行，不麻烦你了。”他低下头，用勺子在双皮奶里轻轻搅动着，奶皮被搅出一圈圈涟漪，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
作者有话说：萧逸大宝贝，小瑾瑜的家事我们先别管行吗，妈妈怕你下几章打脸[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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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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