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余荠更是直接愣在原地，嘴唇微动，“你......你怎么了？”
周洲用力按住太阳穴，表情很是难看，“等等......你...你让我捋捋。”
他的大脑里仿佛有两套记忆在疯狂打架。一套是温馨无害的“校园日常”，告诉他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意外；另一套是尖锐刺耳的“恐怖实录”，充满了火焰、蒸汽和一个从少女躯壳里破出的苍白怪物。
后一套记忆正在飞速消褪，像退潮般无法挽留。
就在那片至关重要的记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发颤地戳开相册——
那张他亲手拍下的、高清的照片，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火焰将熄未熄，蒸腾的水汽中，一个身形瘦削、面色死白的男人静静地站立着，全身干燥，黑洞般的眼睛正对着镜头，嘴角挂着那个巨大而无声的微笑。
“嗡”的一声，周洲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
所有模糊的、被干扰的、试图被覆盖的记忆，在这一刻，被这张铁证如山的照片狠狠地钉回了原位！
混乱的色块重新凝聚成清晰的、残酷的影像。
他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冷汗，抬起头看向余荠和老板，眼神里虽然还带着惊魂未定，但那份茫然已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证据的、冰冷的清醒。
“我想起来了……”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全都想起来了。那个从火里出来的……怪物。”
话音刚落，老板便笑着看向他，“清醒的够快啊，不错，是个好苗子。”
余荠见他清醒，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开口问道：“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它是个什么东西？”
老板放下书，坐直身体，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桌上的热茶：“也许，你们听过里世界吗？”
“里世界？”两人异口同声。
周洲皱着眉努力回想：“我好像……在哪个游戏里听过？《寂静岭》？”
“差不多，但里世界最初的雏形来自于，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理想国》。”
“他认为我们感官所接触的现实世界只是一个“影子”，是虚幻的、变化的；而存在一个完美的、永恒的、不可见的“理型世界”，那才是真实的本质。”
“啥意思？”周洲一脸茫然，“说人话行不行？”
老板也不恼，笑了笑：“举个著名的例子——‘洞穴寓言’。想象一群人从小被锁在洞穴里，只能看着面前墙壁上的影子，他们认为影子就是唯一的真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认真倾听的余荠和依旧迷糊的周洲。
“直到其中一人挣脱枷锁，回过头，才第一次看到了火光，以及投射影子的实物。他挣扎着走出洞穴，看到了太阳下的真实世界。”
“在这个寓言里，”老板的声音低沉下来，“洞穴里的影子，就是我们感知的‘表象世界’。而洞穴外的太阳与万物，就是那个隐藏的、更真实的‘理型世界’。这就是‘两个世界’最古老的哲学蓝图。”
“这是‘表象世界’与‘真实世界’二元对分的哲学起源，是“里世界”概念的哲学基石。”
周洲听得云里雾里，用力揉了揉头发：“大哥，道理我懂了，但你能不能直接说，这跟那个苍白的鬼东西有什么关系？”
看着周洲抓狂的样子，老板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对牛弹琴”般的无奈语气，说出了最终的结论：
“简单来说，就是另一个世界。”
周洲一拍大腿，脸上瞬间焕发出“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的豁然开朗：
“哦！你早说嘛！另一个世界！懂了！”
余荠的眉头却皱得更紧：“那这和楚谣被‘吃掉’有什么关系？”
老板收敛了脸上随意的神色，目光变得深沉。
“关系就是，”他声音低沉，“楚谣已经去过了，并且……在里面失败了。”
他双手一摊，仿佛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
“所以，就变成了你所看见的这样。”
余荠瞪大眼睛，“什么叫失败了？那镜子里的怪物又是怎么回事？”
老板没有直接否认，目光落回余荠身上。
“你可以这么理解，”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在那个世界死了或者失败，那个世界的怪物就会在现实里找到宿主，将其杀死。”
他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神。
“但奇怪的是……”老板的语气首次透出些许困惑，“你朋友的情况很特殊。按照常理，从被标记到彻底被取代，不会超过七天。可它却拖了这么久......”
“这个世界的？”余荠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难道还有很多个这样的世界吗？”
“没错。”老板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叩击声，“你可以理解为，里世界是个庞大的迷宫，里面有很多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规则不同，孕育出的‘存在’也各不相同。”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余荠一眼：
“你们遇到的这个，特别有耐心。”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洲消化着这庞大的信息，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声音干涩地问：“那……意思是还有救呗？”
老板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短促地笑了一声，目光却落在余荠身上。
“有救的话，”他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她也不会直接放火烧‘楚谣’了。”
这句话像最终判决，砸在寂静的书店里。周洲猛地转头看向余荠，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余荠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耗尽一切后的麻木。她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对，《镜枢识遗》上写了……她已经到第三折，‘窃名’完成了。救不了了。”
“所以，”她重新看向老板，绝望深处燃起一丝近乎疯狂的执拗，“我现在只想知道——怎么才能‘解决’她？”
没等老板回答，周洲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切开口：“等等！我们是不是搞错了重点？不是说那个世界的‘存在’会杀死宿主吗？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它’也会自己完成杀戮……楚谣也会……死吧？”
老板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
“很好的想法，但很遗憾，‘杀死宿主’是它们最原始的冲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你们遇到的这个，显然更‘聪明’。”
“它选择了更彻底的‘占有’。”
“它不会杀死楚谣——”
老板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它会让她活着，作为‘基底’，作为‘养料’。它会占据她的身份，享用她的社会关系，咀嚼她的记忆……直到楚谣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都彻底变成它的一部分。”
“绝对不行！”
余荠猛地将双手撑在桌面上，她低着头，肩膀紧绷，低声喃喃道：“至少......至少让她以楚谣的身份死去...”
“告诉我，杀死她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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