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一夜都没睡好。
那个幽蓝色的系统界面在她闭上眼时仿佛还烙印在视网膜上，一长串的零和那些冰冷的规则像弹幕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一亿。
不能花。
扔垃圾。
奖励一千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时而觉得自己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时而又觉得是倒了大霉被什么高等文明恶作剧了。两种情绪拉扯着她，直到天蒙蒙亮才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周六，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落在她脸上。唐糖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客厅中央。
空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果然是一场梦吧？就知道。
念头还没转完。那个熟悉，泛着淡蓝光晕的半透明界面像是响应她的召唤般，唰地一下凭空出现，稳稳地悬浮在餐桌上方。上面的数字分毫未变【系统资金：￥100,000,000.00】，右下角的新手任务也依旧挂着。
【新手引导任务（一）剩余时间：22小时37分12秒】
唐糖认命地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不是梦。这个该死的，阔绰的，抠门的系统赖上她了。
她磨磨蹭蹭地起床，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坐在餐桌前，和系统界面大眼瞪小眼。
“喂。”她试着开口，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我们商量一下行不行？你看，你找上我，肯定是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对吧？那我们应该是合作伙伴关系，是不是应该有点诚意？比如系统资金我不能全花，那我花一点点，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就买个包鼓励一下自己？”
界面毫无反应，连一丝波动都没有。那个缓慢旋转的树叶星辰徽标仿佛在无声地嘲讽她的天真。
【警告：检测到宿主再次尝试协商规则。规则不可变更。】冰冷的机械音直接在她脑中响起。
“。。。”唐糖把牛奶杯重重一顿。“不通人情！死板！”
她憋着一肚子气，洗漱换衣服。看着镜子里因为熬夜有点憔悴的自己，还有衣橱里那些穿了又穿的基本款，昨天在公司看到莉莉手机里那只CF黑金包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一个念头野草般疯长起来。
万一呢？
万一只是说说而已呢？
万一有什么漏洞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真的不行？
强烈的不甘心，带着侥幸心理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她必须去验证一下！否则她会被这个念头折磨疯的！
对，就去试试！又不是真的要去买，只是测试一下系统的底线！科学实验都是要讲求实证的！
她给自己找到了完美的理由，顿时理直气壮起来。甚至精心搭配了一下衣服，画了个淡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能随手买下奢侈品的人。尽管心跳快得像是要去做什么坏事。
站在本市最高档的购物中心门口，唐糖深吸了一口气。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亮得晃眼，门口进出的人们衣着光鲜，步履从容。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昂贵的气息。
平时她很少来这里，即使来，也多是在商店的橱窗前浏览，或者直奔平价快消品牌。像Chanel这样的顶级品牌专卖店，她更是只在门口经过，连多看一眼都需要勇气。
今天不一样了。今天她身怀巨款。
她挺直背脊，努力做出从容淡定的样子，推开那扇沉重，擦得光可鉴人的玻璃门。
“叮咚”一声轻响，仿佛敲在她的心尖上。
冷气混合着一种高级香氛的味道瞬间将她包裹。店内装修奢华而典雅，灯光打得恰到好处，照在玻璃柜台和皮革制品上，折射出诱人的光芒。顾客不多，但个个看起来都非富即贵。
一位穿着合体黑色套装，妆容精致的销售顾问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训练有素，恰到好处的微笑。
“上午好，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她的目光快速而不着痕迹地扫过唐糖的全身，笑容没有半分变化，但唐糖莫名觉得，对方似乎已经给自己的购买力估了个价。
唐糖的心跳得更快了，手心有些冒汗。她强迫自己镇定，目光故作随意地扫过陈列架，然后精准地落在了那只她曾在莉莉手机里看到，也是她默默渴望了很久的经典款CF黑金链条款上。
它就在那里，静静地躺在天鹅绒垫子上，像一位高傲的公主，等待着它的主人。
“请，请帮我拿一下这只包。”唐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她清了一下嗓子，尽量让语气显得平淡自然。
“好的，您真有眼光。这是本季刚到的新品，也是我们的经典款，非常难预约呢。”销售小姐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包取出，放在独立的展示台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
近距离看，它更美了。细腻的羊皮手感，璀璨的金色链条，完美的菱格纹车线。每一处细节都在叫嚣着奢华二字。
唐糖的手指轻轻拂过皮面，心脏砰砰直跳。就是它，她想象着把它背在身上的样子，想象着莉莉羡慕的眼神，想象着它能给自己带来的那种虚幻的自信和满足。
“能试背一下吗？”她问。
“当然。”销售小姐热情地帮她调整链条长度。
唐糖把它背在肩上，走到镜前。镜子里的女孩，因为激动脸颊微红，眼睛里闪着光。这个包仿佛真的有魔力，让她整个人都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就是它了！必须是她！
“很好，就这个吧。”唐糖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壮烈的声音说道，同时，她从包里掏出了那张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承载着一亿巨款的黑色系统银行卡。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销售小姐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灿烂了。“好的女士！您真是太有眼光了，这款真的非常衬您的气质！我这就为您开票。”
她动作麻利地开好销售单，双手递过来。“请您核对一下金额，一共是六万八千元。”
六万八！唐糖的心又是一哆嗦。这在她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但现在，她背后可是有一个亿！九牛一毛！
她强装镇定地接过单据，看都没看（其实是不敢看），点了点头。
销售小姐微笑着拿起她的卡，在POS机上轻轻一划。
“嘀”的一声轻响。
唐糖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POS机的显示屏，心里疯狂呐喊。成功！成功！一定要成功！让我体验一下挥金如土的感觉吧！
然而，预想中的打印单据的声音并没有响起。
POS机屏幕闪烁了一下，跳出一行冰冷的错误提示【交易失败】。
销售小姐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语气轻松地说。“哦，可能是机器有点小问题，您别急，我们再试一次。”
她再次将卡划过刷卡槽。
【交易失败】。
气氛开始有点微妙的变化。另一位附近的销售看似无意地往这边瞥了一眼。
唐糖的脸开始发热，她强笑道。“可能是卡有点问题，要不你多试几次？”她心里还在抱有一丝幻想。也许是系统延迟？也许是信号不好？
销售小姐从善如流，又试了第三次，第四次。动作一次比一次快，脸上的笑容一次比一次僵硬。
【交易失败】。
【交易失败】。
清晰的提示音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
【警告：检测到宿主正在进行不符合准则的奢侈性个人消费。支付已阻断。请宿主立即停止该行为。】冰冷，只有她能听见的系统提示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她的耳膜，彻底击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真的。不行。
这一刻，巨大的窘迫，尴尬和一种被当众揭穿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的脸颊、耳朵、甚至脖子都烧了起来，烫得吓人。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几个原本在低头看商品的顾客，目光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带着探究和一丝看热闹的意味。窃窃私语声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钻进她的耳朵。
“怎么回事啊？”
“卡刷不出来？”
“看着不像啊。”
“啧，买不起就别进来试嘛，耽误人家时间。”
销售小姐脸上的职业笑容几乎快要挂不住了。她放下卡，语气明显冷淡了许多，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轻蔑。“女士，您的这张卡，似乎无法使用。您看您方便换一张卡吗？或者使用支付宝，微信支付？”
换一张卡？她其他的卡加起来额度都不够这个包的零头！支付宝微信？那里面更是只有这个月可怜的生活费！
唐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手忙脚乱地抓起台上那张没用的黑色废卡，舌头像是打了结。“不，不用了。不好意思，我可能拿错卡了。”
她甚至不敢再看那只包一眼，更不敢抬头接触销售小姐和周围人那种混合着同情，鄙夷和看好戏的眼神。她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一样，几乎是落荒而逃。肩上的链条仿佛有千斤重，勒得她生疼。
她手忙脚乱地把包褪下来，几乎是塞回销售小姐手里，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对不起，不好意思”，然后低着头，顶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快步冲向门口。
那扇来时光鲜亮丽的大门，此刻却像是通往刑场。她推开玻璃门，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去，身后似乎还隐约传来一声清晰的嗤笑。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她脸上，她却觉得浑身发冷。站在人来人往，繁华似锦的商场中庭，她只觉得无比的难堪和孤独。
她真的，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新手引导任务（一）剩余时间：21小时05分33秒】系统界面忠实地悬浮在她身侧，上面的倒计时一秒一秒地减少。
唐糖看着那行字，又想起刚才在店里地狱般的几分钟，一股巨大的憋屈和愤怒涌上心头。
她猛地抬起头，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那个只有她能看见的系统）压低声音怒吼，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你满意了？！你非要这样羞辱我才满意吗？！看着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很有意思吗？！”
【系统仅遵循既定规则运行。】机械音毫无情绪地回应，【请宿主尽快调整心态，投入任务。个人奖励需通过完成任务获取。】
“任务任务！就知道任务！”唐糖气得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扔个垃圾才给一千块！一千块！够干嘛的？够买那个包的一条链子吗？！”
【任务奖励将随任务难度提升而增加。】系统冷冰冰地回答【请宿主脚踏实地。】
脚踏实地？
唐糖看着周围橱窗里那些她可能一辈子都买不起的东西，又想想自己那个价值一亿却连个包都买不了的系统，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将她紧紧攫住。
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肩膀，漫无目的地地在商场里走着，与周围光鲜亮丽的环境格格不入。
刚才发生的一切像电影片段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每一个细节都在放大她的尴尬和羞耻。销售小姐最后的眼神，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走进那家店了。
这就是神豪吗？这简直是神坑！
她拐进一家平价咖啡店，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试图用咖啡因麻痹自己受伤的心灵和尊严。
所以，那一个亿，是真的。但也是假的。它真实存在，却与她个人的**毫无关系。系统的规则是铁律，不容试探，不容挑战。
她彻底认清了现实。
喝掉最后一口苦涩的咖啡。唐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把所有的侥幸，不甘和虚荣心都随着这口气吐了出去。
她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面无表情地输入：
“垃圾分类标准最新版”。
“小区可回收物回收点在哪儿”。
阳光透过咖啡店的玻璃窗，照在她认真的侧脸上。那场发生在奢侈品店的社会性死亡，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她过去二十多年构建起的某些虚幻的渴望。
风暴过后，虽然一片狼藉，却也意外地清晰了。
她得先去扔个垃圾。
为了那一千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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