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购物中心。午后的阳光依旧灿烂，却照不进她此刻拔凉拔凉的心。奢侈品店里那几分钟的尴尬和羞耻，像一层看不见的油脂，糊在她身上，黏腻又挥之不去。
她甚至觉得路人的目光都带着异样，仿佛每个人都在无声地嘲笑她。“看，就是那个在Chanel刷不出卡的女人。”
“啊啊啊！丢死人了！”她在内心无声地尖叫，脚步骤然加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公寓。
“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她才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全区。长长地，带着颤音地吁出一口气。脱力般地滑坐到地上，把发烫的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挫败感。巨大的挫败感。
还有那么一点点，对自己之前那点可笑侥幸心理的懊恼。
她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真的跑去试了呢？明明系统规则说得那么清楚明白！结果就是自取其辱，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社会性死亡。
那个冰冷的机械音，那句消费不符合准则，像复读机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系统仅遵循既定规则运行。】
是啊，规则。铁一般的规则。她在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系统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钻空子的念头都会被提前预警。
她瘫坐在地上，不想动，也不想思考。直到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噜的抗议声。从早上到现在，她除了那杯苦涩的美式，还颗粒未进。
饥饿感将她从自怨自艾中稍微拉出来一点。她抬起头，那个幽蓝色的系统界面依旧敬业地悬浮在餐桌上方，上面的倒计时不紧不慢地跳动着。
【新手引导任务（一）：完成一次家庭垃圾分类。剩余时间：20小时18分45秒】
【任务奖励：个人现金1000.00元。】
扔垃圾。一千块。
唐糖的目光又落到墙角那个可怜的，只有一个桶的垃圾桶上。她平时根本没有分类的习惯，都是攒满了直接一股脑丢进楼下的公共大垃圾桶。
现在，为了这一千块钱，她得去把里面那些混在一起的纸团、果皮、零食包装袋重新分拣出来？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一阵无力。
就在她对着垃圾桶运气的时候，系统的机械音再次毫无预兆地响起。
【检测到宿主饥饿状态，发布即时引导任务。】
【新手引导任务（二）：请于今日内，购买并品尝三种不同的有机食材。】
【任务奖励：个人现金500.00元。】
【任务失败：无惩罚。】
【系统资金已解锁可用于本任务相关消费。】
界面下方，原本灰色的【使用系统资金支付】的按钮亮起了淡淡的绿色光芒。
唐糖愣了一下。
有机食材？
这词她听说过，好像就是那种不打农药、不用化肥、听起来很健康但死贵死贵的蔬菜瓜果？
比起让她去扒拉垃圾桶，这个任务听起来，似乎稍微能让人接受那么一点点？至少是去买东西，虽然听起来就不是什么便宜东西。
而且，奖励五百块。虽然比不上扔垃圾的一千块，但也是钱啊！是能进她个人腰包，可以自由支配的钱！
刚刚经历了一场消费羞辱的唐糖，此刻对个人现金这几个字格外敏感和渴望。
去买菜，总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这总该是符合准则的消费了吧？
一种复杂，带着点破罐破摔又有点被逼无奈的情绪驱使着她。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
“行！有机是吧？买！我倒要看看，这有机的吃了是不是能成仙！”
她重新拿起手机，这次搜索的是：“有机食品是什么”、“附近有机食品超市”。
搜索结果跳出来一大堆概念。遵循自然规律、生态和谐、化学合成物零添加、认证标志。看得她眼花缭乱，头昏脑涨。总结下来就是：更天然、更健康、更贵。
导航显示离她三公里外有一家高端精品超市，以售卖进口和有机食品闻名。
唐糖深吸一口气，再次出门。这次的心情，和之前奔赴奢侈品店时那种隐秘的兴奋与期待完全不同，更像是一种带着点悲壮，完成任务式的奔赴。
一走进这家超市，唐糖就感觉这里的空气都不一样了。
灯光柔和，环境洁净，货架陈列得像是艺术展。顾客不多，都慢悠悠地推着车，轻声细语。背景音乐是舒缓的轻音乐，而不是普通超市那种喧闹的促销歌曲。
生鲜区更是重灾区。哦不，是重点区域。
水灵灵的蔬菜水果们一个个躺在独立的保鲜盒里。或者垫着精致的稻草，打着柔光，看起来确实比普通菜市场的要精神饱满，颜值更高。
当然，价格也更精神。
唐糖推着一辆小巧的购物车，感觉自己像个闯入别人领地的异类。她找到有机蔬菜专区，拿起一盒看起来也就够炒一盘的娃娃菜。
价格标签上清晰地印着：48.80。
唐糖的手一抖，差点把盒子扔出去。
四十八块八？！抢钱啊！这够她在菜市场买一筐娃娃菜了！
她不死心，又看向旁边的小番茄。一小盒，大概十几颗，35.00。一根水果黄瓜，12.80。一颗比拳头稍大点的有机白菜，标签赫然是52.00！
“我的妈呀。”她小声嘀咕，感觉自己的钱包（虽然是系统的）在瑟瑟发抖。“这吃的不是蔬菜，是金子吧？”
她推着空荡荡的购物车，在有机食品区逡巡，感觉每拿起一样东西，都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心理斗争。这系统是不是对引导有什么误解？这是引导她花钱如流水吧！
但是，任务要求是三种。
她咬了咬牙，抱着一种反正不是花我的钱的豁出去心态，精心（或者说痛心地）挑选了三样最便宜，看起来最能填饱肚子的。一盒鸡蛋（25.00/6枚），一袋真空包装的有机玉米（18.00/根），还有那棵天价娃娃菜。
总共花费：91.80。
91块8！就买了这点东西！唐糖感觉心在滴血，即使花的不是她自己的钱。
她推着车走向收银台，心情复杂得像是在进行某种非法交易。轮到她了，收银员微笑着拿起那棵娃娃菜扫码。
“您好，一共九十一块八。”
唐糖深吸一口气，像是壮士断腕般，掏出了那张黑色的系统卡，递了过去。心里疯狂祈祷。一定要成功！千万别再出幺蛾子了！再丢一次人她真的会崩溃！
收银员熟练地拿卡，在POS机上一划。
“嘀。”
短暂的停顿，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
“唰啦唰啦。”打印单据的声音清脆地响了起来！
成功了！
支付成功了！
唐糖几乎要喜极而泣！不是因为她买到了有机菜，而是因为这破系统终于干了一次人事！她的卡终于不是在什么地方都刷不出的废卡了！
【系统资金支付成功：-91.80。】
【当前系统资金余额：99,999,908.20。】
系统的提示音和界面更新同时出现。看着那几乎纹丝不动的余额，和成功扣除的九十一块八，唐糖的心情更加复杂了。有一种莫名的荒诞感。
收银员将小票和装好的袋子递给她，笑容标准。“欢迎下次光临。”
唐糖拎着那个轻飘飘却价值近百元的购物袋，走出超市，心情就像是坐了一场过山车，此刻终于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平地。
回到家，她把东西放在厨房料理台上，盯着那三样金贵的食材看了半天。
好吧，任务完成一半了（购买），还得品尝。
她决定用最朴素的方式对待它们，才能品出最真实的味道。洗米，用电饭煲蒸上玉米和米饭。然后把那棵价值四十八块八的娃娃菜洗干净，掰成几段，准备清炒。
起锅烧油，蒜末爆香，下入娃娃菜翻炒。很快，一股不同于普通白菜，更加清甜浓郁的蔬菜香气弥漫开来。
唐糖吸了吸鼻子，咦？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菜炒好了，玉米和饭也蒸好了。她把那枚价值四块多的鸡蛋煮成了水波蛋。
一顿极其简单，却价值不菲的晚餐摆上了桌。
她先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玉米。颗粒饱满，口感软糯Q弹，带着一种非常纯粹，浓郁的玉米甜香，完全没有那种水唧唧的感觉。
又尝了一口清炒娃娃菜。菜帮脆嫩，菜叶柔软，清甜多汁，几乎不需要太多调味就很好吃。尤其是那股蔬菜本身的味道，非常突出。
最后是水波蛋。蛋黄颜色更深，几乎是橙红色的，口感细腻醇厚，没有半点腥气。
平心而论，味道确实很好。和她在普通菜市场买的，或者点外卖吃到的，有明显的区别。是一种更接近食物本身的好吃。
【检测到宿主已成功品尝三种有机食材。】
【新手引导任务（二）完成。】
【奖励发放：个人现金 500.00。】
【个人账户余额：500.00。】（假设初始为0）
手机的银行入账短信提示音几乎同时响起。
唐糖看着短信上那实实在在的500.00入账，又看了看桌上被吃掉一小半的金菜，心里那种憋屈和荒谬感忽然淡了一些。
虽然过程很坑爹，虽然系统很混蛋，但她好像真的赚到了五百块？而且，这些东西，味道确实不错。
她拿起手机，对着剩下的饭菜拍了一张照片。光线不太好，构图也随意，但那份简单的食物却透着一种温暖的感觉。
她犹豫了一下，打开朋友圈。屏蔽了所有同事和现实中的朋友（主要是怕被问起今天买包的事），只设为仅自己可见，然后配图发文。
“价值百元的晚餐。[图片]”
“味道好像真的不太一样？[思考]”
“以及，感谢某位抠门大佬赞助的五百块晚饭钱。#新手村任务达成#”
发完这条仅自己可见的吐槽，她放下手机，继续慢慢地吃着那棵清甜的娃娃菜。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厨房里弥漫着食物温暖的香气。
虽然还是觉得很离谱，虽然对未来的任务充满忐忑。但这一刻，吃着好吃的食物，账户里多了五百块可以自由支配的现金，唐糖的心情奇异地平静了一丝。
她好像，终于被动地，磕磕绊绊地，朝着那个绿水青山的诡异方向，迈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步。
尽管这第一步，价值九十一块八，换来了一顿饭和五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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