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桥尽头,风雪凝滞。
青冥老祖提灯而立,灯火微弱,却如亘古不灭的星火,照亮了轮回崩解的残痕。
他望着那道即将消散的轮廓,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第一片叶:“第一百零一次,该我接你回家了。”
话音未落,苏云清的身影已如烟雾般溃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唯有那枚悬浮于空中的玉环静静旋转,第十字“愿”金光未熄,古篆流转,似在低语一段被天道封印的誓约——“愿心不灭,轮回可逆”。
谢无渊一步踏出。
剑意自他体内轰然爆发,撕裂长空,斩向那道光门。
他不信命,更不信这天地真能夺走苏云清两次!
可就在他即将踏入光桥的刹那,一股浩瀚如渊的无形之力骤然降临,将他狠狠震退。
他的剑锋在虚空中划出百丈裂痕,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生死之隔,不容逆行。
他双眸赤红,喉间腥甜翻涌,终究还是咬破舌尖,以痛压魂。
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他死死盯着那片空无——苏云清消失了,不是被吞噬,不是被囚禁,而是被轮回本身抹去了痕迹。
可他知道,他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因为那盏灯……还没有熄。
彼岸花海深处,幽冥寒风卷着枯瓣低旋。
血色花株扎根于黑土,千年未绽,唯有顶端一粒花苞紧闭,宛如凝固的泪。
曼珠立于枯花之上,素白衣袂无风自动。
她望着那株花,眸光幽远:“他回来了,但不是以魂归之身,而是以‘逆命’之誓。”
话音落下,一道身影踉跄自虚空中浮现,跌落在花前。
是苏云清。
他自往生门崩解之际被生死之力反噬,神魂几近溃散,灵觉尽失,六识封闭。
唯有一缕丹修本能,牵引着他循着彼岸花香而来。
他的双眼空茫无神,却仍缓缓抬手,指尖颤抖着触上那冰冷的花茎。
“师尊最爱此花……”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说它开时,便是心死之时。”
地底忽起阴风,黑雾翻涌,判冥的虚影自深渊缓缓升起,半透明的面容上浮现出癫狂笑意:“九令持者亲临,彼岸花终将为祭!千年等待,终得圆满!”
他双臂展开,十指如钩,猛然下压——
埋藏于花根之下的“魂引阵”骤然启动,万千冤魂哀嚎而出,血气如潮翻腾,尽数涌入花根。
那血色花苞剧烈震颤,花瓣微启,似要绽放,却又骤然停滞。
“为何不开?”判冥怒吼,眼中血光暴涨,“只差一滴‘心死之泪’!九令齐聚,命轨已定,岂容逆转!”
曼珠轻叹,目光落向苏云清:“因为他还未心死。纵然魂碎,灵灭,他心中仍有执念未断——那一盏灯,那一个人,那一句未出口的话。”
苏云清跪坐于花前,指尖仍缠绕着花茎。
他听不见判冥的狂笑,看不见曼珠的叹息,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
但他能感觉到——这花在渴求什么。
眼泪?可他已流尽了泪。
他缓缓抬起手腕,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灵力,划破血脉。
鲜血汩汩而下,滴落在彼岸花根上,迅速被吸收。
花苞轻颤,依旧未开。
他又割深了些,血流如注,浸染黑土,渗入根脉。
整片花海似乎都在震颤,可那花苞,仍如死寂。
“若泪难落……”他声音几不可闻,唇角却扬起一丝极淡的笑,“便以血代。”
血,是丹修最后的灵源;寿,是修士最珍贵的本元。
他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但他知道——若这花要开,若这命要逆,若那人还在等他回去……
他愿意。
一滴、两滴、三滴……鲜血染红了整片花根,他的气息越来越弱,身体开始透明,仿佛随时会随风而散。
可他仍固执地维持着坐姿,手未松,心未堕。
曼珠闭上眼,轻声道:“你未心死,如何能启?彼岸花开,非为生者,只为诀别。”
可就在这时——
苏云清忽然笑了。
不是悲,不是痛,而是一种近乎通透的释然。
“心死?”他喃喃,“可我……从未活得如此清醒。”
他想起谢无渊最后一次握他的手,冰冷却坚定;想起他沉入毒渊时,那人眼底几乎压抑不住的裂痕;想起他无数次在雪中等他炼丹,一句话不说,却为他拂去肩上落雪。
他不是解药,也不是执灯者。
他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血,仍在流。
他的寿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
可就在那血渗入花根的刹那,玉环第十字“愿”,忽然剧烈震颤,一道微光自天外垂落,照在他身上,仿佛有谁在遥远之地,执剑破天而来——
花苞,终于轻轻一颤。
似有风起。
似有光来。
似有一声极轻的叹息,穿越生死,落在耳畔。
而就在这死寂与希望交织的瞬间——
远处,一道踉跄的身影踏碎风雪,奔入花海。
他手中高举一盏残灯,灯焰微弱,却执拗不灭。
风雪扑面,他几乎跌倒,却仍拼尽全力喊出那句话——
“师尊说……他从未怪你。”风雪骤止,天地仿佛被按下了凝滞的符咒。
知微跪倒在苏云清身前,残灯落地,灯焰摇曳如将熄之息,却始终未灭。
他浑身是伤,道袍破碎,显然是穿越了重重禁制与魔气才抵达此地。
可此刻,他眼中只有苏云清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终于流下泪水的眼。
“师尊……临终前说的话,我藏了百年。”知微声音颤抖,带着哭腔,“他说,云清不是逃走,是被他推出来的……他说,若有一日你能回来,替我告诉那孩子——他从未怪过你,从来。”
苏云清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一滴泪,不是为他自己流的。
而是积压在魂魄深处百年之久的悔、愧、痛与不敢触碰的思念,在这一刻决堤。
他一直以为,若当年他没有因恐惧而退缩,若他能多撑一刻,师尊或许就不会独自赴死;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逃兵,是个辜负师恩的逆徒。
可如今,那盏灯带来的,不只是讯息,更是赦令——来自亡者最温柔的宽恕。
泪珠坠落,划过唇角,滴入彼岸花根。
刹那间,整片枯寂花海无风自动。
黑土震颤,冤魂哀鸣戛然而止,仿佛被某种更高意志所镇压。
那株千年未开的血花,终于缓缓舒展第一瓣——如血染丝绸撕裂夜幕,第二瓣、第三瓣……九瓣依次绽开,每一片都似承载着一段被遗忘的誓约,一道断裂的因果。
曼珠立于虚空,衣袂翻飞,声音缥缈如来自九幽之外:“原来,心死非无念,而是念极成灰。执灯者不灭其心,反以情火焚身,方得逆命之钥。”
苏云清缓缓抬头,望着那朵盛开的彼岸花,眼神清明得近乎悲壮。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最后一丝丹火,不是疗伤,不是护体,而是反向点燃自己的寿元。
丹修以身为炉,炼精化气,炼气化神,而今,他要以命为药,点燃残魂归路。
“我不求您归来。”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亡者,“只求您知道……我从未忘记。”
话音落下,玉环第九槽“心”字轰然震动,幽蓝光纹寸寸龟裂,转为炽烈金红,仿佛有熔岩在符篆中奔涌。
一道古老而沉重的低音自玉环深处响起,穿透生死界限——
【逆命·启】
与此同时,远在魔渊裂隙深处,一道被锁链缠绕的身影猛然睁眼。
金瞳与青瞳在眼眶中交融旋转,如同阴阳交汇,混沌初开。
谢无烬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抚上胸口——那里,有一道与谢无渊同源却截然相反的剑痕,此刻正隐隐发烫。
“哥哥……”他喃喃,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却带着一丝久违的温热,“我也记得了。”
彼岸花开,血瓣纷飞如雨,天地间万魂齐哭。
苏云清因割寿与强行催动【逆命】,生机急速流逝,唇色发青,却仍跪于花前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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