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血瓣纷飞如雨,天地间万魂齐哭。
苏云清跪在黑土之上,衣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却仿佛已感觉不到冷。
他指尖的丹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缕微弱的金光在心口徘徊,像是风中残烛,随时会湮灭于黑暗。
寿元被强行点燃,每一息都在抽走他的生机,唇色青紫,指尖冰凉,可他的眼神依旧清明,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
那朵九瓣彼岸花在他面前静静绽放,每一片花瓣都像是一道被撕裂的命轨,承载着过往的誓约与断裂的因果。
花心深处,幽光流转,映出一段模糊的画面——
苍老的手轻轻拂过少年颤抖的肩头,那张熟悉而疲惫的脸庞上,竟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师尊闭眼前,目光仿佛穿透了生死界限,落在了此刻跪地不起的徒儿身上。
“清儿……不必自责。”声音虚渺如烟,却直抵灵魂深处,“你活着,便是我最大的安慰。”
苏云清喉头一哽,眼底骤然滚烫。
他想伸手去触碰那幻影,可指尖刚动,画面便碎成点点流光,融入花瓣之中。
一股暖意却顺着花根蔓延而上,轻轻包裹住他几近枯竭的心脉。
“你点燃的不是花。”曼珠立于虚空,指尖轻抚血瓣,声音如从九幽深处传来,“是轮回中第一盏不灭的心灯。”
她眸光微转,看向苏云清身后:“执灯者,从来不是为了复活亡者,而是以情为引,以命为契,维系那一道跨越生死的信诺。你师尊自愿赴‘守渊’之劫,只为护你一命,护那半卷丹经不落魔手——他从不曾怪你,也从未将你视为弃子。”
苏云清浑身一震,胸口剧烈起伏,几乎喘不过气来。
百年的自责、愧疚、悔恨如潮水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空茫的痛楚与释然交织的荒原。
原来他一直背负的罪孽,竟是亡者用生命为他换来的宽恕。
就在此时,一道轻盈的脚步声自黑暗中传来。
纱影缓步走出,黑纱随风飘落,露出一张令苏云清瞳孔骤缩的面容——眉目如画,眼角微垂,竟与师尊有七分相似,只是更添几分冷寂与哀婉。
她望着苏云清,眼底泛起涟漪般的波动,声音微颤:“他是我兄长……也是被‘判冥’以‘魂契’控制的傀儡。”
风止,花静,连万魂的哭声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当年丹经现世,引来魔道觊觎。他为保传承不断,自愿接受魂印,假死脱身,却被判冥炼为‘守渊人’,永镇地府最深处,不得轮回,不得超生。”纱影抬手,指尖凝聚一缕幽蓝魂光,“你所见的‘自爆道基’,并非陨落,而是他以命断契的最后一搏——他想挣脱控制,想告诉你真相,哪怕只是一瞬。”
苏云清双膝一软,几乎伏地。
原来师尊从未抛弃他,而是用尽一切方式,将他推上了生路。
而他自己,却在漫长的岁月里,将那份守护误解成了遗弃。
“所以……我并不是逃兵?”他喃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纱影轻轻摇头:“你是他点燃的灯,是他留给这世间的最后一缕光。”
与此同时,远在往生门外,谢无渊负手而立,白衣猎猎,剑意如霜。
他双目紧闭,识海却如惊涛骇浪。
耳边响起低语,不再是混沌的回响,而是清晰的、带着痛悔的呼唤——
“哥哥……我也记得了。”
那一瞬,他的识海深处,一道残魂缓缓凝聚,金瞳与青瞳交映,如同阴阳轮转。
谢无烬的身影浮现,面容模糊却透着熟悉,他望着谢无渊,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那年你为护我道基,独战三宗,血染长空。我却被人蛊惑,以为你欲夺我剑心,毁我道途……”他声音微颤,“我自爆道基,原是想逼你亲手杀我——我以为,那样你才能解脱。”
谢无渊指尖微动,剑意骤然收敛。
他睁开眼,目光穿透虚空,仿佛直视那被困于魔渊的另一道魂魄。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渊底寒流,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重量:
“……我从未怪你。”
话音落下,识海轰然一震。
两道同源剑魂首次真正共鸣,天地间隐隐有剑鸣回荡,似有某种古老的封印,正在悄然松动。
彼岸花下,苏云清缓缓抬头,望向夜空。
血瓣纷飞中,他仿佛听见了某种命运的低语。
而就在此刻,幽冥深处,一道冰冷的目光骤然睁开。
判冥立于魂殿之巅,指尖捏碎一道黑气缭绕的符令,声音如万鬼同泣:
“彼岸花开,执灯者现……该清场了。”第151章灯烬不灭照归途(续)
幽冥深处,魂殿震颤。
彼岸花根下那一缕金光升腾而起的刹那,判冥瞳孔骤缩,指尖捏碎的符令化作黑烟缭绕,如万鬼嘶嚎。
他本欲借彼岸花开、执灯者现身之机,悄然牵引命轨,将那枚沉眠千年的“轮回印”重新封入地府渊底——可此刻,金光破暗,魂契松动,竟让那早已被镇压的残魂挣脱了桎梏!
“彼岸花失控了?”他低语,声音如冰刃刮骨,“执灯者……竟真的能锚定游魂?”
怒意自心渊炸裂。
他不再等待时机,袍袖一挥,地底九幽轰然洞开——魂引阵提前发动!
刹那间,四野哀风怒号,天地色变。
无数被囚禁于幽冥的亡魂自裂隙中喷涌而出,怨念凝成黑雾,化作滔天煞潮,如巨浪般直扑彼岸花所在之地。
那些魂影扭曲嘶吼,眼中无光,唯有对生者的憎恨与对轮回的执念,汇成一股足以湮灭神识的洪流,直指苏云清心脉!
苏云清尚跪于花前,执灯令尚未完全嵌入花根,体内心火几近熄灭,寿元如沙漏将尽。
他只觉一股阴寒扑面而来,五脏六腑仿佛被无数利爪撕扯,喉头一甜,鲜血自唇角溢出。
他想撑起身子,可双臂一软,几乎再度伏地。
就在此时——
“轰!”
一道青金色剑光自地底冲天而起,如断龙之脊撕裂黑暗!
那光不带杀意,却蕴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守护之力,瞬间在苏云清头顶化作一张浩瀚剑网,将万魂煞潮尽数拦下!
剑光中,一道残影缓缓浮现。
谢无烬。
他的魂体已近乎透明,边缘不断崩散为光点,可那双曾充满怨怼与迷茫的眼眸,此刻却清明如洗。
他背对苏云清,面向那滔天煞潮,手中无剑,却以魂为引,以忆为锋,织就漫天剑意。
“哥哥……”他轻声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穿透了万鬼哭嚎,“我也记得了。”
他回眸,望向远处那道白衣胜雪的身影——谢无渊双目紧闭,眉心裂开一道血痕,识海翻涌如沸,显然正承受着双魂共鸣的剧痛。
可即便如此,他的剑仍横于身前,剑鞘未离,剑意却已如山岳压境。
谢无烬笑了,笑容温润如少年时。
“那年你护我,独战三宗,血染苍穹。如今……换我护你。”
话音落下,他猛然抬手,整道残魂轰然炸裂!
剑网骤然暴涨,金光如日初升,将扑来的煞潮硬生生逼退百丈!
可那魂体也在这一刻几近溃散,唯有一缕微光,执拗地悬于半空,不肯消散。
天地寂静一瞬。
然后——
谢无渊睁眼。
眸中无怒,无悲,唯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渊。
他一步踏出,剑未出鞘,仅以剑意横扫。
“铮——!”
无形剑鸣响彻九霄,如天道裁决。
那退却的煞潮竟被一分为二,继而寸寸崩解,化作黑灰洒落尘埃。
余波所及,地裂百里,山河失色。
他立于风中,白衣猎猎,目光如刃,直刺地底深渊。
“判冥。”他声音低沉,却似万钧雷霆滚过天地,“你的轮回……到此为止。”
与此同时,苏云清强撑起身,颤抖的手终于将执灯令完全插入彼岸花根。
玉环之上,“心”字骤然大放金光,如朝阳破雾,温柔而坚定地笼罩住谢无烬残存的那一缕魂光。
曼珠立于虚空,轻叹一声:“执灯者之光,不为引魂归途,而为锚定执念不灭之信诺。”
那金光中,谢无烬的魂体竟缓缓凝实,眉目渐清,仿佛重获一丝生机。
就在此时,纱影悄然上前,将一枚残破玉符塞入苏云清掌心。
她的指尖冰凉,声音几不可闻:
“师尊说,若见花开,便将此物交予你。”
苏云清低头,只见玉符裂痕斑驳,却仍清晰刻着三字——
勿寻我。
他指尖剧烈一颤,心头如遭重击。
师尊……不愿他追查真相?
可为何又要他点燃此灯?
就在他怔然之际,玉环第十字——“愿”——忽然微微发烫,仿佛回应某种深埋的誓约,悄然亮起。
风未止,花未谢。
而地底深处,一股更加阴冷、更加狂暴的气息,正缓缓升起。
判冥立于魂殿之巅,周身缠绕万魂哀嚎,眼中戾气翻涌。
他望着那抹不灭的金光,望着那竟敢逆命而行的执灯者,终于放声大笑——
“生死有序?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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