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未歇,残丹谷如坠幽冥。
九渊守心阵的光芒在狂风中摇曳,像是即将熄灭的残烛。
阵眼处,阿芜跪坐于符纹中央,九尾妖身早已残破不堪,仅余三尾完好,其余六尾或断裂、或焦黑,皆因连日催动血脉之力而枯竭。
他的指尖死死扣入地面,指节泛白,鲜血顺着符线蜿蜒流淌,与阵法交融,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灵光。
“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他低语,声音沙哑如裂帛,“苏公子还没走,我不能倒。”
谷底深处,黑鳞盘踞于地脉裂隙之上,蛟鳞大片剥落,露出血肉模糊的躯体。
他本可退走,却选择以残躯镇压地脉动荡,任灵力一丝丝被抽离。
寒风卷着碎雪打在他身上,他不动,如一座沉默的山岳,守护着这方寸之间的安宁。
白烬蜷缩在苏云清身侧,魂体微弱得几乎透明,仅有的一缕魂光在风雪中轻轻颤动。
他望着哥哥毫无血色的脸,喃喃低语:“哥哥……别走……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
谢无渊抱着苏云清,一动未动。
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臂膀僵硬如铁,仿佛只要稍一松手,怀中之人便会化作风中的灰烬,消散无踪。
他低头凝视着那张苍白如雪的脸,目光一寸寸抚过眉心、鼻梁、唇角——他曾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可此刻,那被冰封了十四年的剑心,正被某种滚烫的东西寸寸撕裂。
“你醒了……那就别再睡了。”
苏云清忽然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得如同一道惊雷,劈开谢无渊心头的混沌。
他虽五感尽失,却仍能感知到谢无渊掌心的颤抖,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属于“人”的温度。
他缓缓抬手,指尖在空中摸索片刻,终于触到对方心口——那里,一道银纹正缓缓流转,正是刚刚补全的“双心契”。
指尖轻抚过那道契约,他嘴角微扬,竟带了几分释然的笑意。
就在此时,怀中心渊之镜骤然震颤!
镜面裂痕猛然扩张,第八字“愿”无声熄灭,化作灰烬飘散。
第九字“镜”却倏然亮起,浮现出一行血字,字迹扭曲如泣:
“契成,灯将熄。”
谢无渊瞳孔骤缩,低头看去,只见镜面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镜灵残影在其中若隐若现,气息微弱至极——它已因多次反哺心火、承载记忆而濒临崩解。
“你要做什么?”他声音低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
苏云清没有回答。
他缓缓闭上双眼,残存的灵力自丹田涌出,引动心渊之镜最后一丝青冥古火。
那火幽蓝如星,却炽烈如阳,此刻被他凝于指尖,如同捧着世间最后一点光。
“你说要记我的路……”他轻声道,声音几近呢喃,“可若我不在了,谁替你点灯?”
话音未落,他反手割开手腕,鲜血如线,滴落于镜面。
刹那间,心渊之镜爆发出最后一道璀璨光芒!
镜身剧烈震颤,仿佛在哀鸣,在告别。
苏云清咬牙,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强行将镜体推向谢无渊心口,嵌入双心契中央!
“我不走……”他气息微弱,却一字一句,坚定如誓,“我把灯,交给你。”
轰——!
镜火逆流!
青冥古火顺着契约纹路疯狂涌入谢无渊体内,直冲剑魄深处。
那一道被锁链缠绕、沉寂多年的剑心金线骤然暴涨,如龙腾渊,贯穿识海!
剑心深处,那道被囚禁的身影猛然睁眼,双眸如电,撕裂黑暗!
天地骤静。
风雪仿佛被无形之力凝滞,残丹谷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顿。
阿芜抬头,眼中泛起泪光;黑鳞微微睁眼,蛟瞳中闪过一丝震动;白烬的魂体竟微微亮起,似有某种冥冥中的呼应。
而谢无渊,浑身剧震,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
他低头看着心口嵌入的残镜,感受着那缕熟悉的气息与自己的剑魄交融,如同血脉相连,灵魂相契。
那不是契约的束缚,而是……心魂的归位。
“云清……”他喉头滚动,声音破碎,“你……”
苏云清嘴角仍带着那抹淡淡的笑,手指缓缓垂下,身体微微一软,靠在他怀里。
可就在这死寂般的宁静中——
残丹谷上空,忽有阴风自极远处席卷而来,带着腐朽与暴戾的气息,撕裂风雪,直扑而来!
心渊之镜最后一丝光芒忽地剧烈闪烁,镜面裂痕深处,竟浮现出一道模糊的倒影——那是一座沉在深渊之底的祭坛,碑石残破,锁链交错,中央一道被九重黑链缠绕的身影缓缓抬头。
下一瞬,镜面轰然炸裂!
碎片尚未落地,一道低沉至极、仿佛自九幽之下爬出的声音,竟穿透空间,响彻在每一个人的心神深处——
“你竟敢……以残镜点燃归途?!”魔渊深处,心魇怒吼如雷,声浪裹挟着腐朽千年的怨念,撕裂虚空,震荡神魂。
“你竟敢……以残镜点燃归途?!”
话音未落,祭坛残碑轰然炸裂,碎石如刃,激射四方。
黑雾翻涌如潮,自深渊裂隙中喷薄而出,其中一道血色锁链破空而起,链身缠绕着无数哀嚎的残魂,直取苏云清心脉——那一击,不只是杀人,更是要将他的魂魄钉入永劫,彻底抹去他存在的痕迹!
千钧一发之际,谢无渊猛然抬头。
他双目赤金,瞳孔深处似有剑光炸裂,那是剑魄初醒、心魂共鸣的极致反噬。
他本不该动用剑意,未愈的剑魄一旦强行催动,便是自毁根基之险。
可当那血链破风而来,映入他眼底的,不是苏云清苍白的脸,而是十四年来第一次——有人为他点灯。
有人,以命为火,照亮他的归途。
“天衍斩念诀。”
他低语,声音如剑出鞘,斩断风雪,斩断因果。
一剑无形,却凝尽残存剑意,自心口双心契处爆发而出。
剑光如虹贯日,不带半分迟疑,直劈血链!
刹那间,天地失声,唯有剑鸣裂空。
血链寸寸崩断,残魂哀嚎着化作黑烟溃散,余波所至,魔雾如遭雷击,轰然震退三丈,一时竟不敢再近。
风雪骤然停歇。
残丹谷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时间都被那一剑冻结。
谢无渊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苏云清,喉间涌上腥甜——那是剑魄崩裂的征兆。
他却不管不顾,俯身吻住那冰凉的唇,动作极轻,却又极坚定,像是要把自己的气息、自己的命,一并渡过去。
“灯在我心,”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血里捞出来,“路在脚下。你若不走,我便陪你走到天崩。”
那吻落下时,苏云清空洞的双目忽然颤动,似有微光在深处流转。
他听不见风雪,看不见光影,却“看”到了谢无渊的剑心——那曾被锁链囚禁的影子,如今正缓缓站起,掌心托着一簇幽蓝火焰,如同捧着世间最后一盏灯。
他唇角微动,低语轻如梦呓:“听到了……他在等我们。”
与此同时,白烬忽然抬头,望向魔渊最深处。
他的魂体原本几近透明,此刻却因某种冥冥中的牵引而微微发亮。
他眼中泪光闪动,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在哭。”
是的,心魇在哭。
那曾以恐惧为食、以绝望为血的存在,竟在哭泣。
不是愤怒,不是咆哮,而是……一种被遗弃千年的悲鸣。
风雪彻底止息。
残丹谷上空,心渊之镜虽已碎裂,镜片如星尘般飘散,可就在这死寂之中,一缕青莲火缓缓升起,幽幽然,不灭不熄,悬于谢无渊眉心,如灯长明。
可那火光,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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