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停歇,命碑裂痕犹在。
天地之间,仿佛被那一剑斩断了呼吸。
命碑矗立在废墟中央,碑面蛛网般的裂纹中,隐约浮现出一道与心灯共鸣的虚影——那是天道之钥的痕迹,是执灯者血脉觉醒的印记。
可此刻,谢无渊眼中却无半分胜意。
他抱着怀中之人,脚步沉重如负千钧。
苏云清七窍渗血,脸色惨白如纸,唯有心口那盏微弱跳动的灯,仍在执拗地闪烁。
每一次脉动,都牵动谢无渊的剑心,如同刀割火灼,痛得几乎窒息。
他没有回天衍剑宗。
而是穿行于茫茫雪岭,踏着旧日足迹,将人带到了山外那间破败的丹庐。
三年前,苏云清初入修真界,无门无派,无依无靠,便是在这间摇摇欲坠的小屋中,靠着半本残丹经和一枚玉佩,熬过寒冬,炼出第一炉保命丹药。
炉火将熄,余烬微红,映着谢无渊冷峻的侧脸。
他以剑尖轻轻挑动柴堆,火光跳起,照亮了苏云清苍白的唇角。
“你说要我背你走完……”他低声道,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而出,“可你若醒不来……我背的,就只剩一具躯壳。”
屋内寂静,只有炉火噼啪作响。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染血的青冥令纹拓本——那是苏云清师尊临终前留下的唯一信物,曾被藏于丹经夹层。
指尖缓缓摩挲其上玄奥纹路,忽而一顿。
这纹……竟与苏云清袖口那道残破印记同源!
血脉、气息、灵韵,皆能共鸣。
仿佛两道符纹本是一体,被生生撕裂,一道随人入土,一道随徒流浪。
谢无渊眸光骤冷。
青冥宗百年前覆灭,传闻是因私炼禁丹、逆天改命,遭天道诛杀。
可若这纹路是执灯者的信印……那所谓“叛宗”,是否根本就是一场遮掩真相的献祭?
他正欲细察,忽听床榻上传来一声轻咳。
“咳——”
苏云清猛地睁开眼,一口带着金丝的血喷在胸前衣襟上。
那血丝泛着微光,竟如熔金流动,是心灯反噬的征兆——以魂为钥,强行触碰天道规则,代价便是自身精魄寸寸崩裂。
“师尊……”他喃喃,眼神涣散,却带着某种顿悟的清明,“钥匙非物,乃人……你是说……执灯者,本就是献祭之人?”
梦中那一声低语,如惊雷贯耳。
他挣扎着坐起,不顾谢无渊伸手阻拦,一把抓过那枚拓本,按在自己心口。
刹那间,心灯骤然炽热!
仿佛沉睡的火焰被唤醒,灼烧经脉,焚尽寒意。
拓本背面原本干涸的血迹开始蠕动,字迹浮现——
“若见此纹,速毁天衍祭坛——吾非叛,乃殉。”
九个字,如刀刻骨。
苏云清瞳孔剧震。
师尊不是背叛宗门,而是明知必死,仍选择赴死!
他的死,不是终结,是开启某种仪式的开端!
而那祭坛……正是天衍禁地深处,历代剑修参悟天道之处!
拓本边缘忽然燃起幽蓝火焰,火光中浮现出一段残缺地图——蜿蜒秘道,刻满“影”字令纹,终点直指禁地核心。
地图残缺不全,唯有入口隐约可辨,标注着三个小字:旧盟道。
苏云清双手微颤,却缓缓握紧。
“我必须去。”他抬头,目光坚定如初春破冰之泉,“若我不去,师尊的‘殉’,就成了千古骂名。世人只会说他叛道逆天,却不知他是在替后来者铺路。”
“你刚以魂为钥,再入险地,必死。”谢无渊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如刃,直刺他眼底,“你以为你还能撑几次?心灯反噬,一次便足以抽干寿元。”
“所以我炼了这个。”苏云清从袖中取出一枚丹丸,通体莹白,内里却有灯影流转,“‘续命灯烬’——以三年寿元为引,换一时清明。够我走到该去的地方。”
谢无渊盯着那枚丹,沉默良久。
炉火映照下,他的侧脸轮廓如刀削,冷峻得近乎无情。
可指尖却微微发颤。
终于,他抬起手,剑指一划,指尖渗血。
在苏云清掌心,一笔一划,画下一道剑印——简单、凌厉,却蕴含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灵韵。
“若遇绝境,捏碎此印,我必来。”他说。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承诺生死,只有这一道印,是他能给的最后退路。
苏云清低头看着掌心血印,轻轻笑了。
那笑温润如旧,却多了一分决绝。
他起身,披上旧袍,将拓本紧贴胸口,推门而出。
夜风卷雪,吹起他单薄身影。丹庐门前,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
谢无渊立于门内,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剑心如受重击。
但他更知道——有些人,生来便是执灯者。
明知前方是深渊,也要提灯而行。
苏云清踏入山林,按照地图所示,寻至一处断崖。
崖壁藤蔓遮掩之下,一道石门半掩,门上刻着一个古老的“影”字,纹路与拓本完全吻合。
他推门而入。
秘道幽深,两侧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满“影”字令纹,层层叠叠,如同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空气阴冷,带着腐朽与金属的气息。
他一步步前行,脚步轻缓,心灯在胸中微弱跳动,仿佛在预警着什么。
忽然——
脚下石板微陷。
壁上“影”字骤然亮起幽光!
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疾袭而来,无声无息,杀意凛然。
苏云清指尖尚带着影十八最后一丝温热的血迹,那句“灯不灭,路就在”犹在耳畔回荡,如风穿心,久久不散。
他站在最后一道石门前,冷风从缝隙中渗出,带着铁锈与陈年香灰的气息——那是祭坛深处独有的味道,是无数剑修叩问天道时留下的灵息残烬。
石门缓缓开启,无声无息,仿佛自行退让。
门后,是一方狭长密室,四壁如被烈焰焚过,焦黑斑驳,唯独正对门的一面墙,通体暗红,似由凝固百年的血浇筑而成。
血墙之上,刻满扭曲字痕,层层叠叠,如同无数人临死前的哀鸣刻入骨髓。
他走近,心灯在胸腔中忽明忽暗,像是感应到了某种古老的呼唤。
指尖轻触墙面,刹那——
“嗡——”
一股寒流自指尖直冲灵台!
无数残魂低语骤然炸响,如潮水般涌入识海:
“守灯人……未死……”
“钥匙已醒……第九槽将启……”
“我们不是叛徒……是守灯人……”
一道纤细身影从血墙中浮出,白衣如雪,眉心一点朱砂,正是青冥宗百年前陨落的女修青絮。
她眸光幽幽,指尖划过墙面某处,一道几乎被血污掩尽的铭文缓缓浮现——
“双心契成,心魇自灭。”
苏云清呼吸一滞。
这句话……为何如此熟悉?
仿佛曾在师尊喃喃自语中听过,又似在某本残破丹经的批注边缘瞥见过。
可此刻,它竟与心灯共鸣,震得他五脏微颤,血脉翻涌。
就在他凝神细看之际,地面忽然轻颤,一丝极细微的灵压自地底升起,如毒蛇蜿蜒,缠上脚踝。
紧接着,血墙上第八道凹槽——原已黯淡百年的“劫”字,竟微微一亮,与谢无渊体内那道承劫剑魄隐隐呼应!
“原来如此……”苏云清喃喃,“天道之钥并非开启天门的钥匙,而是……镇压锁链的封印?”
他猛然醒悟——师尊之“殉”,不是为破天道,而是为续封印!
而所谓“执灯者”,并非荣耀之名,而是世代以魂为薪、以命为油的殉道之人!
可还不等他深思,密室深处忽有一声冷哼,如雷贯耳,震得整座秘道簌簌落灰。
“无知小儿,你触碰的,是三界最后的锁链!”
声落,掌至。
一道苍老却蕴含无上威压的身影破关而出,衣袍猎猎,白发如雪,双目开阖间似有天道轮转。
云崖子——天衍剑宗闭关三百年的初代祖师,竟在此刻现身!
他一掌轰出,掌心凝聚的不是灵力,而是天道规则的具象!
掌风未至,苏云清已觉心灯骤灭,七窍渗血,四肢僵如寒铁。
这一掌,根本不是针对肉身,而是直击“执灯者”本源,要将他从命格之中彻底抹去!
密室崩裂,血墙龟裂,青絮残魂哀鸣消散。
苏云清动弹不得,唯有心灯在胸腔中最后一搏,微光摇曳,如风中残烛。
他望着那掌心逼近的天道符纹,忽然笑了。
原来,真相如此冰冷。
可即便如此——
灯,也不能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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