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未歇,祭坛之下,大地如垂死巨兽般抽搐。
裂缝蔓延,像无数道干涸的血河,向四面八方撕裂而去。
心魇之核沉在地底深处,原本死寂的搏动,此刻竟与双心契的纹路隐隐共鸣,一息一震,如远古钟声,在众人魂魄深处回荡。
苏云清跪在裂痕边缘,指尖深深嵌入冰冷石缝,指节泛白,掌心早已被碎石割得血肉模糊。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灯种悬于心口,光芒黯淡如将熄的烛火,只余一丝微光在胸腔内摇曳,仿佛随时会彻底湮灭。
谢无渊一步上前,将他揽入怀中。
剑尊向来冷峻的眉眼此刻尽是凝重,他抬手按在苏云清后心,剑心之力如江河奔涌,源源不断地灌入那具几乎枯竭的躯体。
可那力量如沙漏中的细沙,刚流入便消失无踪——灯种所需的,从来不是灵力,而是愿力,是执念,是“名”。
“原来……做一盏灯,这么累。”苏云清忽然笑了,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进风里。
他仰起头,目光穿过漫天风雪,落在云崖子身上,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此刻却燃着不肯熄灭的火。
“你杀我师尊时,给他定的罪名是什么?”
云崖子立于祭坛高处,玉虚印悬浮于顶,幽光吞吐。
他神色漠然,仿佛在述说一件无关痛痒的旧事:“叛宗者,不配留名。”
“不配留名?”苏云清低低重复,忽然笑出声来,笑声里却带着血味。
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只青玉小瓶,瓶身刻着残缺的灯纹——那是墨松临消散前,用最后一缕执念递到他手中的东西。
他将玉瓶贴于心口,贴在灯种之下。
刹那间,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声音自瓶中传出,如风中残烛,却足以照亮万古长夜:
“清儿,若你见此,替我……把名字,刻回命碑。”
那是苏明远的声音。
苏云清浑身一颤,眼底骤然涌上滚烫的热意。
他没有哭,只是缓缓站起身,指尖划过手腕,鲜血顺着掌心滴落,在祭坛碎石上画出第一笔。
“苏——”
血字初成,风雪骤停一瞬。
“明——”
地底的心魇之核猛然一震,搏动频率陡然加快,与双心契的共鸣愈发清晰,仿佛沉睡万年的巨物,正被某种禁忌之名唤醒。
“远——”
最后一笔落下,三字血书深深刻入地基裂痕,如同烙印进天地法则的缝隙。
刹那间,灯种轰然再燃!
不是愿力催动,不是执念支撑,而是——“名”!
一个被天道抹去、被历史掩埋的名字,重新现世。
光芒如潮水般从裂痕中涌出,染红了整片雪原。
那光不炽烈,却温润坚定,像一盏灯,在无边黑暗中重新点亮。
谢无渊瞳孔骤缩,剑心剧烈震颤。
他终于明白了——天道残念之所以能吞噬承劫者,正因它们皆是“无名之魂”。
无人铭记,无人追诉,魂魄便成了秩序的养料,成了祭坛的薪柴。
可若魂有其主,愿有其根,名有其碑……
它便无法吞噬!
“那就让天下都知道——”谢无渊声音冷如寒铁,却字字如雷,“苏明远,死于天衍祭坛,因欲毁虚妄太平!”
话音未落,他猛然拔剑。
剑未出鞘,剑身却自行崩裂,一道裂痕自剑柄蔓延至剑尖,如同心脉断裂。
他反手将剑尖刺入自己心口,鲜血喷涌,顺着剑身流入双心契的纹路。
血光暴涨,与苏云清的血书共鸣。
剑光贯地,直入心魇之核所在。
那三字血书在光芒中升华,化作一道铭文,深深烙入地基深处,与心魇之核表面那道沉寂万古的法则纹路——严丝合缝地嵌合!
刹那,法则扭曲。
一道细微却惊人的裂痕,自心魇之核表面蔓延开来——那是被“名”撕开的规则缺口,是天道未曾设防的盲区。
风雪重新呼啸,却已不再纯粹。
天地之间,仿佛有某种无形的秩序,正在震颤。
云崖子猛然抬头,双目中的幽光剧烈闪烁。
他抬手按住额头,似有万千记忆在脑中冲撞,一声低吼自喉间溢出,痛苦而扭曲。
那不是天道残念的怒吼。
那是——一个被囚禁百年、即将苏醒的……人的痛呼。
青絮的残影悄然浮现于半空,如半透明的烟雾,面容终于不再扭曲痛苦。
她望着那三字血书,望着灯种重新燃起的微光,轻轻闭上了眼。
“灯下无影,誓不成灰……”她低语,声音如风拂过碑面,“百年来,无人敢留名。今日,终于有人敢了。”
其余内容无需修改。
云崖子猛然抱头,双目翻涌着混沌与清明的交战。
天道残念在他识海中咆哮,如亿万根银针刺入神魂,试图将那即将觉醒的“我”再度镇压。
可苏云清那一声“苏明远”,像一柄凿穿万古寒冰的利锥,撬开了被封印百年的记忆之门。
他看见了——百年前的自己,也曾跪在这片祭坛之上,雪落肩头,血染碑文。
那时他还未被玉虚印选中,只是天衍门下一介执事,亲眼目睹师尊因质疑“天道试炼”而被诛杀,魂魄抹名,尸骨焚于心魇之核。
他悲恸欲绝,以心头血写下“我愿代死”,想替师尊承受那无名之罚。
可玉虚印骤然反噬,金光如锁链缠绕神魂,将他的意志生生剥离,只留下一具空壳,供天道残念寄居百年。
“原来……我不是天道之使,”云崖子喉间溢出嘶哑的低语,眼角流下血泪,“我是它的囚徒。”
他缓缓抬头,望向苏云清。
那个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却仍挺直脊梁的青年,正用颤抖的手指在地基上继续勾画最后的符文。
风雪扑打在他脸上,血与雪混成暗红,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藏着一整片不肯熄灭的星河。
“你……真的不怕死?”云崖子声音颤抖,几乎不成调。
苏云清咳出一口血,唇角却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温润如旧,却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怕。可若连名字都不敢留,那我活着,和灰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劈开云崖子识海最后的迷障。
轰——!
玉虚印在他头顶剧烈震颤,幽光忽明忽灭,仿佛感应到宿主意志的背叛。
云崖子仰天一声嘶吼,双手死死扣住额头,像是要将那盘踞百年的异念从脑中生生撕出。
终于,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裂痕交错的祭坛之上。
玉虚印脱手飞出,坠入雪中,光芒骤黯。
“我……欠他一个名字。”他喃喃,声音破碎如风中残絮,“苏明远……我欠你一个名字,也欠你一句……对不起。”
话音落时,天地似有微震。
青絮的残影悄然浮现于半空,如半透明的烟雾,面容终于不再扭曲痛苦。
她望着那三字血书,望着灯种重新燃起的微光,轻轻闭上了眼。
她身影缓缓消散,化作一缕纯净无瑕的光,轻轻落入苏云清胸前的灯种之中。
那即将熄灭的微光,骤然一颤,竟如寒夜孤星,重新焕出温润却不容忽视的辉芒。
苏云清闭了闭眼,感受着那缕净光融入心脉。
他知道,这是无数无名者最后的托付。
他咬破舌尖,逼出最后一丝清明,将全部神识沉入地基深处。
九字符文——“心渊归愿誓承心”——在他指尖逆向流转,每一笔都烙着血与誓。
这不是攻击,不是封印,而是标记,是刺入天道规则最深处的针尖,精准钉在心魇之核那道由“名之缺失”形成的法则漏洞之上!
符成刹那,地底传来一声沉闷的震颤,仿佛远古巨兽在梦中抽搐。
谢无渊眸光一凝,毫不犹豫上前,一手揽住苏云清虚软的身躯,将他紧紧护入怀中。
另一手,剑柄残片紧握,剑心之力如屏障横亘于两人身前。
轰隆——!
祭坛崩塌,巨石如雨坠落,命碑自上而下裂开一道深痕,蔓延至“承”字边缘,仿佛某种誓言正在被天地强行改写。
风雪狂舞,天地失声。
就在这死寂与崩毁之间,一串极轻、极细的小铃声,随风飘来,不知从何处响起,又似从人心深处浮现:
“下一个名字……该写谁?”
苏云清倚在谢无渊怀中,意识几近溃散,心口灯种微弱跳动,如同风中残烛。
可他的指尖,却死死扣住那张染血的青冥令纹拓本,指节泛白,仿佛那是他唯一不肯松开的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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