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瑞林蹬了好几下才翻上墙,闭着眼睛往下跳,跳出了舍生取义的气势。
“瑞林哥,你恐高就不要学人家翻墙了,走正门不好吗?”揭含楚瞧见他的动静,有些无语。
郑瑞林小跑着过来:“我敲门了,但是没人开门,”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揭含楚一人,他愤愤道,“你那两个哥哥去哪了,你都受伤了他俩都不好好照顾你,天下的哥哥一般黑!”
“阿楚喝药了!”说曹操曹操到,邱一禾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黑咕隆咚药走过来,“咦,小郑公子怎么也在这里?阿楚去开的门吗?”
这药确实黑啊,光是闻着味儿,郑瑞林表情都不好了。
揭含楚端着药似笑非笑地看着郑瑞林:“没呢,他自个儿翻墙进来的。”说完,他在郑瑞林崇拜的眼神中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喝得痛痛快快,狰狞的面部表情暴露了他的外强中干。好苦!
郑瑞林在一边不自在地踱步,他看见邱一禾有些发怵,虽然他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圆脸,一想到是个会用毒的,就浑身打颤。
邱一禾接过空碗,冲郑瑞林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郑瑞林这才忍不住打探道:“你这伤如何了?《术》科的柳望说有人在趴在太学院墙边向下吐痰刚好吐你头上了,你怼了那人两句他还手刺了你一剑,是真的吗?”
揭含楚:……
柳望!你他爹的才被人一口痰吐头顶呢!真是一石二鸟啊,要拉魏朝端下水也不至于编排得这么恶心吧!
揭含楚嘴角抽了抽,只好硬接下了这口无稽之“痰”。
有一说一,柳望编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毕竟全校都知道自己和魏朝端因为一口浓痰杠上了,魏朝端完全有伤人动机。
就是不知他要怎么把这口锅甩给魏朝端,不过这就不是揭含楚需要考虑的事了。
同一时间,左中郎将府内的尹奂希听到完整的来龙去脉,也是被雷了一大跳。
褚立立一脸菜色:“唐公子的确是这样说的。”
尹奂希相信唐遗爱此人不会说谎,但他要是真相信这个理由就太无脑了。不过这个缘由里既然出现了魏朝端,就很难不让人怀疑魏朝端和揭含楚是否真有什么矛盾。
“去查查那魏什么端和揭含楚之间发生过什么。”
褚立立领命告退,后脚格物院的掌柜也带着账本来了。
“东家,这是您出京这段时间的收支,请您过目。”掌柜双手奉上,态度十分恭敬。
格物院是尹奂希牵头一手办起来的造物实验室,目前的产出有熟宣和玻璃,以及外包给各大胭脂铺兜售的精油、香皂。
熟宣稳定供给未央宫中那位以及京城的各大豪门士族使用,尹奂希只是简单翻了翻,直到看到某一列上记着进账二十金——项目写着玻璃四块。
尹奂希手指点了点:“这是怎么回事?”
掌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为了掩盖吃了二十金回扣的心虚,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回东家,这日格物院刚刚造出四块成型的玻璃,正在街边铺子展示呢,也并未打算售卖。哪知一个小公子上来就说他全要了,小的寻思这是笔大生意不敢不让东家赚钱,又不知这玻璃该如何定价,就让那小公子报价,小公子直接说了这个数……”
掌柜比了两根手指。
“……小的以为是两金,还有些犹豫呢,结果小公子大手一挥直接压了二十金,专门点了店里的伙计给他送到家去。”
尹奂希不语,掌柜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害怕账上写的价钱低了。尹奂希在意的却不是这个,他比较好奇谁会在第一天就把四块玻璃全买回去。
一个身影浮现在眼前。
尹奂希问:“你说的那小公子长什么模样?”
掌柜松了口气:“估摸着是个十三四的小公子,长得清秀可爱……对了,他脖子上挂着这么大一块金锁呢。”
“嗯,”尹奂希喝了口茶,看来这位小公子的确是揭含楚没跑了,他正愁找不到揭含楚住哪呢,“那小公子留的地址在哪?可还记得?”
掌柜只报了个酒楼的名字,不过这已经足够。
半个时辰后,褚立立从太学回来了。
“大人,下官问清楚了,魏朝端和三公子确实发生过争执,”褚立立抬头看了一眼尹奂希,尹奂希示意他继续往下说,“第一次是在谒师礼那天,魏朝端无缘无故推了三公子,围观的太学生说当时三公子的膝盖都磨破了。第二次是魏朝端醉酒后朝唐公子、蔡公子和三公子吐痰,三公子他、他……”
“他怎么了?”竟然还真和痰有关?
“有些恶心,下官恐污了大人耳朵。”当然,褚立立自己也有些说不出口。
尹奂希不耐烦地磕了下杯盖:“说。”
“是,”褚立立深呼吸两口,模仿着那些太学生告知他的原话,“……粘稠……灰白与浊黄交织,在魏朝端的鞋底拉出晶莹粘稠的细丝……”
褚立立见尹奂希沉默不语,以为他还不满意自己的模仿:“其实……那些太学生说自己根本原不出三公子当日战力的万分之一。”
尹奂希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觉得不带劲,又吸了一口。
好样的揭含楚,活该走夜路被人捅,嘴怎么这么欠呢!
“你去让膳房备些菜,我们去探望探望,三、公、子。”最后那三个字尹奂希是咬牙切齿地说出口的。
福善酒楼那一条街近一个月只有一户新搬入,随便打听了一下就找着了那个小院。
褚立立提着食盒上前敲门。
“来了——”郑瑞林让揭含楚坐着不要动,他跑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玄甲郎中,“咦?这位大人是?”
褚立立没回答,侧身让身后穿着常服的尹奂希走进来。
郑瑞林不认识褚立立,也没见过尹奂希,还以为又是揭含楚在京城的哪个“哥哥”呢。
褚立立本觉得此人莫名出现在揭含楚院子里,还很多嘴,想把人赶走。尹奂希却拦了一下,意味深长道:“我确实是他‘哥哥’,听闻阿楚夜里遇袭,特意前来探望。
郑瑞林在云思勉邱一禾口中听过“阿楚”这个称呼,知道只有关系亲近才这样叫。尹奂希也一口一个“阿楚”,看来还真是又一个“哥哥”呢。
揭含楚在郑瑞林心中的耐受值又提高了。
这时揭含楚的声音从院子另一边传来:“谁啊,瑞林哥你开个门怎么开了这么久?”气息雄浑,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尹奂希从褚立立手里接过食盒,悠哉悠哉地走了过去。
揭含楚还翘着二郎腿四十五度望天呢,余光看到一个黑色的高瘦人影正向他靠近。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肾上腺素直线飙升——怎么回事,柳望杀到家里来了吗?
等到那人走近,一张苍白寡淡的脸正对上揭含楚,他的心一下子落下又悬起,并且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我去,尹奂希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尹大人见谅,恕学生身负重伤无法起身行礼之罪。”揭含楚亡羊补牢地捂着肩膀倒吸凉气。
“啧啧啧,防这防那的住哪也不说,现在能看到我的一片真心了吗?”尹奂希打开食盒,里面装着三菜一汤——糯米藕片、紫薯山药糕、芦笋镶肉和水性杨花汤。
揭含楚看着半点油沫都不沾的几盘菜,一时不知它们更寡淡还是尹奂希的脸更寡淡,不感兴趣地撇撇嘴:“一片冰心在夜壶。”
那边的郑瑞林也想跟上去,被褚立立挥剑拦住了:“我家大人是光禄勋左中郎将尹大人,闲人勿扰。”
“左左左左左左中郎将大人……”郑瑞林快要吓晕过去,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出尹奂希的车驾,他就是其中一个。
昨天在太学外接走揭含楚的竟然是左中郎将!
妈呀,我怎么能把郑瑞轩和这些人物比!简直是抬举他了……
“你嘴里怎么不是夜壶就是痰的,哦对了,还挑了十年的屎。”尹奂希见揭含楚神色有动,戏谑道:“一说起屎尿屁你就有兴趣了是吧。”
揭含楚向右翻身拿背对着他。
“尹大人看也看够了,请回吧,学生体力不支要小睡一会。”
没有如愿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揭含楚动了动耳朵。食盒盖放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尹奂希夹了一块紫薯山药糕。
“唔……这紫薯山药糕绵密丝滑,入口即化,嚼嚼嚼……紫薯的甜糯在口腔里绽开,仿佛四肢也跟着都舒展开了……”
揭含楚蜷起身子,拿外袍兜住脑袋。
“……外脆里糯,这糯米藕片才是真正的极品……咦,这糯米竟然还甜丝丝的,尝起来像是泡过桂花蜜……好吃好吃,再吃一块……”
“这芦笋镶肉简直是……”
“水性杨花汤可真是此汤只应天上有……”
揭含楚忍无可忍不能再忍,一个仰卧起坐挺起身。
尹奂希只专注地盯着菜:“哟,睡好了?本官还没吃好呢。”
揭含楚托着左臂走到石桌前坐下,在尹奂希得瑟的神情中……干呕了一下。
尹奂希:?
揭含楚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大人恕罪,您方才品菜品得如此绘声绘色,让学生想起了某位同学脚下的老痰,一时作呕,勿怪勿怪。”
你不是故意馋我吗,呵呵,在恶心人这条路上没有人能比得过我揭含楚!
尹奂希果然面色不虞地放下筷子,转头深深看着揭含楚,一直到揭含楚快要炸毛了才咧着嘴转过头,继续夹了一块糯米藕片:“不错,秀色可餐。”
揭含楚:……
你才是盘菜呢,你全家都菜死了!
尹奂希的人设已经崩到十万八千里了。你不是尹子吗!你不是“此间圣人”吗!
揭含楚吞下去的每一口都像是在生嚼尹奂希。
“是时候说正事了,”揭含楚喝完了最后一口水性杨花汤,这汤确实不错,鲜香有余,“尹大人专门找来我住的小院,应该不只是让我品尝一顿饭菜吧。”
尹奂希食指叩桌,笃笃笃笃笃,一下比一下节奏快。
揭含楚依旧举头望天,手揉着刚吃饱的肚子。
“你来格物院帮忙吧,想要多少工资你自己定,”格物院缺人得紧,目前只有尹奂希一个人提供想法,其他的都是工匠手艺人,能把项目落地都算好的,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老乡”了,可不得抓着不松手吗,“你不是还在格物院一口气买了四块玻璃吗,我二十金原价退给你。”
揭含楚之前虽然有在打尹奂希的主意,但如今却并不想这么早作回复。柳望刺杀他是一个警醒,京城党争不断,与尹奂希为敌的那一方也一定还盯着自己。
不过在听到“原价二十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二十金?本公子分明付了四十金!”
重点也不是这个吧……好吧,尹奂希偷偷记了这个掌柜一笔,今天能报假账明天指不定还做些什么勾当。
“行,四十金退给你,你能来吧?”
揭含楚确实有些意动,倒不是为了那四十金,而是尹奂希这个人。
他一开始担心尹奂希会对自己下手,但事实证明,不管是在马车里、中郎将府中还是昨天夜里,尹奂希有很多次机会能够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不过他没有这么做。
目前来说,揭含楚在尹奂希面前是安全的,不管是出于老乡情,还是自己尚有利用价值,这一点让揭含楚放松许多。
那么反过来,在相互合作的这段时间里,尹奂希的一些资源人脉是不是也能为自己所用呢?揭含楚对这个朝代的官场一窍不通,突破口恐怕在尹奂希身上。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云思勉都北上上党了,想想他还得一个人穿越太行山!柳望他都打过了,再来几个他照样提剑就上!
“学生才疏学浅,还望尹大人多多指教才是。”
尹奂希知道他这是答应了,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揭含楚继续道:“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三公子请讲,本官能办到的一定替你办到。”尹奂希神色淡淡,不信他真能狮子大开口。
揭含楚报赧一笑。他一向健康红润,如今刚失了血,倒像是雪地里泼上的胭脂,笑起来带着一股天真与糜烂交织的神气。
同样是一般年纪的少年,姬愈的脸红让他不厌其烦想要逃离,揭含楚年轻面容下的成年人灵魂却让他心颤,不知今夕何夕。
他殷红的双唇还沾着水性杨花汤的汤水,让尹奂希莫名想要品尝。
红唇轻启,尹奂希屏息凝神。
只听见他说:“我想要你家的厨子。”
尹奂希:……
---
推一篇小犬新开的科幻短篇《光谱》,已经更新了第一章(????ヮ??)??:??????
星历22世纪,人类福祉委员会宣布进入“选择纪元”。自此,所有公民将于成年之日,即十八周岁,行使神圣的“分化选择权”。
这是一套精密的系统,一项文明的基石。在十八岁之前,所有个体处于完美的“纯白”状态,接受统一的知识灌输与情感教育,确保起点绝对公平。没有性别差异,没有由此衍生的偏见与桎梏。社会和谐,源于此根深蒂固的平等。
分化日,是通往未来的唯一门户。在这一天,年轻公民将同步完成两项至关重要的抉择:确定自身的性别表征(男性或女性),并锁定终身的专业发展方向。这一过程被称为“灵魂的着色”,标志着个体正式成为融入社会的有机体。
稳定,是社会的最高追求。因此,“分化选择”经过数百年的优化,已与个人潜能评估、社会岗位需求完美契合。超过99.8%的公民都能顺利完成分化,踏上被精心规划的道路。
至于那极少数无法稳定分化,或拒绝做出选择的“统计误差”,社会稳定部下属的“一致性保障局”拥有完善的关怀与矫正流程,确保他们不会影响整体的和谐与进步。
因为在这个新世界,你的选择,定义你的价值。而系统的稳定,高于一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