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小条的礼物之前,季节还有另一件大事要办,那就是参与瓶子的婚纱选拔赛。瓶子和老盆本该去年年底挑选婚纱,但当时管制放开,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两人在圣诞节前后相继感染病毒。到了今年春天,两人本想将此事重新提上日程,想不到又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经历二阳。
感染过两轮病毒后,康复的人多数获得抗体,病毒也逐渐演变为与人类共存的状态,类似流感。群体免疫初步达成。邻近城市有一家举国闻名的婚纱城,瓶子和老盆决定去那里挑婚纱。季节将成为他们的伴娘,所以瓶子这趟要带上她一起,顺便把伴娘服也订好。
老D和老凤虽然是伴郎,但他们只需穿自己上班时候的西装就可以,老盆甚至说他还可以把自己单位下发的工服借给他们。这两位伴郎这次本来不用去,但他们一听说季节去了,就非要跟着一起。于是,在某个黄道吉日,五人一起坐高铁抵达邻市。
季节跟着这几人踏进婚纱城,只觉得乱花渐欲迷人眼。她不停地指着一些华美的婚纱礼服对瓶子说:“瓶子,你穿这种会好看……瓶子,你要不然看看那种……瓶子,你能多买几件吗?”
老D说:“你们的婚礼可以在上海办一场,在瓶子老家办一场,在老盆老家办一场,在季总老家办一场,在我的老家办一场……这样就可以多买几套礼服了。”
瓶子也已然是迷失在璀璨的白纱裙摆中,但还是保持着清醒:“我们打算简约一点,只在上海办个晚宴,请一些关系最好的朋友就够了。”
老盆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一家店说:“不如就从这家开始好了。”几人涌入婚纱店,店员惊得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大概从没见过五个人一起来挑婚纱的。原来试穿还需要支付几十元的试纱费,于是季节替瓶子参谋,只选出最想试的几件。老盆眼光不受瓶子信赖,他只能跟在后面,在瓶子腾不出手时帮忙拎包或付费。
瓶子一边挑着,一边叹气说自己提前跟公司打招呼,下半年要请婚假,结果被领导关在小会议室里训斥了半天,那小领导也不直说是看不惯瓶子请假,只是从她的项目里挑刺。季节骂这领导没有一点良心,说人家账户里明明有假期额度,还说休假是天赋人权,又没有耽误要事。听得老凤也在点头。
这时老盆说,我昨天跟领导请假,他倒是没说什么,就是在会议上指着我说,今年销售部门业绩太差,我们作为支持岗位没有好好辅佐销售,还说从去年静默开始我们就不作为。
此言一出,五个人都沉默了。季节的脸在抽搐:“他拿手指着你说的?”
老盆理所当然地说:“对啊。”
“……”季节又问,“静默时期,挺多人都得病进方舱了,他想让你们做啥,方舱展业?”
老盆无忧无虑地说:“不知道啊。”
“盆总,你这钝感力,根本听不出领导骂你啊。”老D感慨地说,“季总要是有你一半钝感力,当时也不能辞职。”
走了许多家店铺以后,瓶子终于选中一套最为心怡的款式,去更衣室里换上。当她走出来时,老盆那日常在神游的眼睛里,第一次冒出了光芒。季节早就蹲守在一边录像,她找了一个最佳摄影点,记录瓶子走出更衣室的样子、老盆凝视她的样子,留下珍贵影像。
这时已经是下午,五个人中途出了一趟婚纱城,享用一顿下午茶。他们在路边小铺子里买了一个饼,让老板给切成五份,每人分一小份,站在街上吃完。老板看他们的眼神,似乎很愿意再无偿赠送他们几张饼。老D和老凤一边吃饼,一边说这饼不如领导画的。老D带着淡淡的羡慕之意,对瓶子和老盆说,你们都要结婚了,我还不知道我明天和今天比,能有什么不一样。老凤则说,你们单位不轻易裁员,知足吧,我还不知道明天自己会不会失业,然后还不上贷款。
季节再次感到每个人都在激流勇进,似乎不进则退。不过她还是用一贯的激励口吻说:“我们活着就是为了高兴,现在每天虽然破事一堆,但不管怎么说,还能笑得出来,这不就很好了吗?”听得老D直说,季总家那个条子之后去拉品牌方合作的话,完全可以带上季总,这口才不做销售多可惜。
吃完那一小块饼,五人回到婚纱城,开始挑选季节的伴娘礼服。伴娘服不像婚纱那么隆重而神圣,这回几人都放松了很多,每个人都在发表意见。季节站在一排纱裙之间,着迷地看着。虽然这一排纱裙面料不够柔软,还镶满了水钻,但在特殊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亮丽飘逸,就像复古画报上的图案。
直到从邻市回来,季节还在想着那些纱裙。订好的那件伴娘服,和婚纱打包在一起,到时直接由瓶子带去婚礼现场。那件伴娘纱裙完全无法在实际生活中穿出去,她没法想象自己穿着水钻大裙摆蓬蓬裙去街上闲逛。灯光下的纱裙的画面,却还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后来她突然觉得,也许自己是想穿着一条纱裙走在小条身边。当然,小条不能再穿老头衫,而是要穿着他的白衬衫和笔直西裤……
日行两万步的疲惫,让季节在幻想中入睡。不知睡了多久,她睁开眼睛,周围朦朦胧胧的,时钟正指向傍晚五点。季节心想,该出门了。
她拉开衣柜,换上一条暮霭颜色的纱裙,然后飞奔下老旧的石头楼梯。她发现楼外夕阳西下,鸟语花香,不少人站在自行车棚边,彼此交谈,欢声笑语。季节大声说:“全体都有,我要点名了!”
接着她点出一个又一个的名字,第一天的大姐,景文,花泽类,狗男,本杰明,雨披姐,二个赤,马克,104,502,港台男及其爱人,金链哥,就连金链哥的二八大杠也要到场……每个人被点到名字,就响亮地答一个到字,所有人都到齐了。突然,季节心里一惊:不对,小条还没有来。所有人都来了,就是没有小条。
她顺着三街坊的主干道跑着,呼喊着卢风的名字,但那条路越跑越长,沿途还有几个领导模样的人在训斥:“让他请假了吗?他怎么就跑了?他扔下季节跑了?”
又有过路人打抱不平:“他跑了又怎么,那是天赋人权!”
季节心中急到冒烟,怎么也跑不完那条路。天空响起了小条的声音:“相见不如怀念。”那是解封前志愿者们坐在大门口玩桌游,小条看着她的眼睛说出的话。季节还记得那眼神,却怎么都看不到小条的人影。最后,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现在这处住所的卧室里,并不是在三街坊。她额头都在冒冷汗,一只手拿着手机,压在自己心脏上,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做了噩梦。
小条没有失踪,让她如释重负。她的心脏还在咚咚乱跳,整个人惊魂未定。看了一眼手机,正是夜里十一点五十五分。马上就是午夜,好像魔法即将失灵,才导致了一个噩梦的诞生。
季节犹豫了一下,拿起手机,给小条发了一句:“你睡了吗?”
想不到那边很快就回复了一系列矩阵:
“没有,怎么啦?”
“想我了嘛?”
“挑到伴娘服了吗,都没有照片传给我,差评。”
季节发了个哭厥过去的表情,说:“我做噩梦吓醒了,梦见我让三街坊的人报数,但是没有你。”
那边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不会走的。”隔了两秒,又加了一句:“你打电话随时能找到我,就算漏接我也会马上回,你什么时候都能找到我。”
季节想起小时候找不到父母的恐惧感,还有父母去外地工作的几年。她觉得那些记忆就像衣料上的潮湿褶皱,现在这些褶皱终于被晒干了、熨平了。她毫不吝惜赞美道:“条学长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又说:“你也什么时候都能找到我。”
那边哼了一声:“那你今天认识我嘛?”
季节说:“你现在能过来陪我一起睡吗?”
即使隔着屏幕,她也能猜到小条满脸通红。他回了一个好字。季节懒得下去开门,就说:“门锁密码是我的出生年份最后一个数字,加你的出生年份第二个数字,加我的出生月份,加你的出生日,加D大校区数量……”
那边飘过来一串省略号。接着防盗门轻轻响动一声,小条的声音从厅里传来:“你是保密局工作的吧?还好我破译得快。”
季节蜷缩在被子里,看着他走进昏暗的卧室。谁也没有开灯。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路灯灯光,她看见小条穿着浅灰色睡衣,站在床前俯身看着她。季节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袖,由衷地说:“住隔壁真好啊,我们就住隔壁诶,一下你就来了。”
他在黑暗中笑了一声,说:“又在想象什么呢,想这楼是个大古堡,我闪现过来保护女王?”
季节问道:“那你是骑士还是男王?”
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拨动着季节枕头上的长发:“是欠王。”
季节笑了起来。她往旁边骨碌了一周,给小条腾出地方。小条低声问:“要我今晚在这里?”
“可以嘛?”
“你明知道可以。”小条无奈地拍了一下她的头,轻轻躺在她旁边。两人侧卧着,对视着,眼睛都闪着幽光。后来季节率先闭目养神。他好像嘀咕了一句:“等我追到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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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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