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溪抱着纸箱走进宿舍楼时，楼道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宿舍在三楼尽头，推开门，阳光正从窗户斜切进来，洒落在地板上。
房间不算大，摆着两张单人床，靠里的那张已经铺好了被褥，旁边立着个衣柜，基础设施还算齐全。
身后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顾溪直起身转头，正好对上推门进来的元明明。
对方看到他后，脸上的惊讶只停留了半秒，随即绽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你好！我叫元明明。” 元明明把背包往床上一扔，几步跨到他面前，语气里带着点雀跃。
“顾溪。”
“我记得你，昨天面试的时候就觉得你特别帅！”
“谢谢。” 顾溪的回答依旧简洁，转身继续整理东西。
顾溪的话很少，在元明明的不懈努力下，两人总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你以前是干团播的吗？” 元明明往顾溪身边凑了凑，眼里满是好奇。
顾溪摇头，对于团播，他并不了解，只是昨晚在音符平台补了下课，看了几个相关的直播间，大概内容就是主播跳舞，观众看。
元明明上下打量了顾溪一番，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回想起自己面试时使尽十八般武艺的样子，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心酸地说道：“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
不过元明明在前公司时就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接受良好。
“不瞒你说，我以前也是个团播主播，你要是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问我。”
“嗯。”
空气静了两秒，只有顾溪收拾东西的声音。
元明明半点没觉得尴尬，反而往前凑了凑，脸上还带着笑：“顾溪，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跳槽吗？”
顾溪抬眼看他。
元明明的长相并不差，他留着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眼睛很亮，笑起来时嘴角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整个人透着股扑面而来的少年气，像刚从操场上跑回来的邻家男孩。
似乎是因为忆往昔伤到了，他也没等顾溪开口，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往床上一坐，无奈地说道：“因为太糊了，每天累死累活地上班，赚的钱还没别人的零头多，我合约一到期就赶紧辞职了。”
从元明明的口中，顾溪也大致清楚了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跳舞。直播的时候要跳舞，下播后还要接着练舞，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没有双休，也没有节假日。
团播说白了，吃的就是青春饭，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费。身体和精神受到双重折磨，有不少人因为身体原因和精神状态出现问题而选择长休。对于直播的受众来说，他们早就养成了每天定点打开手机观看直播的习惯，而团播主播的可代替性极强，说不定难过一阵后，他们又投入了新主播的怀抱，等休息再回来，人气和业绩直线下滑，最后也只能选择辞职或者跳槽。
主播的收入来源就是粉丝刷的礼物加上底薪，而顾溪要完成公司的业绩要求，那每天至少要收到 1.7 万元的礼物。
但刚才元明明说，他以前每天的礼物收入只有一百元左右。
1.7 万，对顾溪来说，简直就是天价。
顾溪眉头微微一皱，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他不会要白打几个月甚至几年的黑工吧？
元明明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直播时的注意事项，跳舞的时候表情要到位，一定要认真维护大哥大姐和粉丝等等。
顾溪默默地听着，没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慢了一些。
上午刚把行李收拾好，下午运营李大海就在工作群通知所有人到训练室集合。
顾溪踩着点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站满了人，元明明冲他挥了挥手，旁边还空着个位置。
李大海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身材微胖，手里拿着本厚厚的手册，一通讲话下来，无非就是公司的规章制度和发展理念等等，再附上新烤好的大饼和香喷喷的励志鸡汤。
没过多久，舞蹈老师走了进来。她穿着简单的运动服，头发利落地扎成马尾，自我介绍时说叫林知夏。
“先热个身，然后教你们基础动作。”
她拍了拍手，音乐响起。
顾溪跟着做了几个动作，才发现周围的人都跳得有模有样，明显都有功底在身。
只有他像台没上润滑油的机器。
第三次做错动作时，林知夏终于停在他面前，语气有点无奈：“顾溪，你有学过跳舞吗？”
“没有，抱歉。”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顾溪，不少人眼里都带着看戏的意味。
“长得再帅有什么用，业务能力跟不上也是白搭。”
“怕是公司看脸硬塞进来的吧，这水平是怎么通过面试的？”
“只会拖后腿，我可不想和他分到一个团。”
议论声不大不小，正好传到了顾溪的耳朵里。
顾溪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那几个议论的人突然就噤了声。
“他不是才18岁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吓人的眼神？像是要把我杀了一样。”
“别说了，他看起来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我怎么没看见？还杀人呢，开什么玩笑。抓只鸡都能把他吓够呛，不就一个小屁孩。”
顾溪没再理会周遭的动静，垂下眼帘看向地面。
林知夏轻咳一声，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两秒，轻叹一声：“多多练习吧，后天就是成团考核了”，她顿了顿，看向不远处的苏寂，“这关系到你们能否成团以及和谁成团。”
连续练了两个小时后，窗外的天色渐暗，到了饭点。
有人勾着肩往食堂走，元明明跑过来，把一条毛巾递给顾溪：“一起去吃饭？”
“你先去。” 顾溪接过毛巾擦了擦额角，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进衣领，留下道水痕。
他转身回到镜子前，重复练习那几个总出错的动作。
“人是铁饭是钢啊，吃完饭再练也不迟。”
“嗯。”
“顾溪，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
“上一句话我说了什么？”
“嗯。”
“……”
算了，起码句句有回应。
元明明暗暗宽慰自己。
“那我给你带份饭？你有什么忌口吗？”元明明特地放大了声音。
“不了。你记不住。”
元明明不乐意了：“我从初一到高中毕业都是历史课代表，你小瞧我？”
“酸的，甜的，辣的，咸的，葱姜蒜、白萝卜、胡罗卜……”
元明明：“大众菜品不就是这些？我闭着眼都能买到。”
顾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都不吃。”
“……”
“爱吃不吃。”
能够通过面试的人，不缺颜值也不缺努力。
在成团考核前一天，每个人都在努力练习舞蹈，一刻都不肯停歇，生怕自己留了遗憾。
现在每个公司都想抓住这个风口，新团就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流量池被瓜分，老团有固定的粉丝群体，新团则需要一个契机，但这个契机何时才能出现，归根结底还是要靠命。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苏寂如今是整个新人团的焦点，如果能够跟他一个团，根本不缺流量和话题讨论度。
所以不少人都上赶着巴结苏寂，能跟苏寂有接触，如果他能在管理层面前替他们美言两句，说不定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过苏寂似乎也是知道这一点，对其他人的善意来者不拒，但又对他们的暗示视若无睹。
他们也只能暗自咬牙，却又不敢说什么。
第三天，成团考核。
训练室被改造成临时考场，镜面墙被黑色的幕布遮住，评委席摆着一张长桌，李大海、林知夏和钱明远坐在后面，表情很轻松，但与之相反的是要参加考核的人，个个面色凝重，仿佛即将要面对的是洪水猛兽。
考核按抽签顺序进行，顾溪抽到7号，不算早也不算晚。
他站在候场区，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上场。
有人发挥超常，也有人发挥失常。
苏寂是第 4 个上场的。他的动作精准得像，每个细节都挑不出错。更难得的是表情管理，无论动作多剧烈，嘴角的弧度总是恰到好处，眼睛亮得像含着光，连喘气时的起伏都像是设计好的。
结束时现场响起一阵掌声，钱明远还点了点头，算是极高的认可。
轮到顾溪时，他深吸了口气，走上场站定。
音乐响起，他的动作算不上完美，却比前两天流畅了太多。
候场区有人低声议论，说他这进步速度快得简直像换了个人。
就在舞蹈进行到**部分时，伴奏突然戛然而止，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顾溪的动作顿了一瞬，候场区有人憋不住笑，元明明攥紧了拳头，手心里都是汗，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放在角落的音响。
但那停顿只持续了一秒。
下一秒，顾溪像是完全没听见音乐消失一样，身体顺着记忆继续律动，精准地踩着原本的节拍，连呼吸都和消失的鼓点重合。那些昨天还磕磕绊绊的动作，此刻却仿佛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异常地流畅。
没有音乐的舞蹈，反而更显张力。
最后一个动作结束时，他微微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
空气安静了三秒，钱明远率先鼓起掌，掌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不错。” 钱明远推了推眼镜，在打分表上写着什么，“节奏感很好，心理素质也过关。”
顾溪没说话，弯腰鞠了一躬，转身下场。经过苏寂身边时，对方看他的眼神里多了点探究，不像之前的敷衍，倒像是真的产生了兴趣。
考核结果公布时，所有人都围在公告栏前。顾溪排在第三，名字后面赫然写着两个A，一个B。
“俩A？”
“他昨天还跳得像个机器人。”
“伴奏停了都能接得那么丝滑，这心理素质也太牛了吧？”
“呵，运气罢了。”
“你们别挡着我，让我看看，苏寂呢？”
“3A啊，意料之中。”
晚上，顾溪接到一通电话。
“哥，我把别人的车给划了。”
顾溪：“打错了，我不是你哥。”
对面突然大哭起来：“哥，你别开玩笑了。他、他好像要杀人灭口。”
一阵重物倒地的闷响声过后，手机似乎被别人拿了过去，低沉的男声裹着笑意，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戏谑：“你好，你弟弟的精神似乎不太正常，能麻烦你把他接回去吗？”
“……”
元明明难得能够见到顾溪的脸上会出现这么生动的表情，刚把手机举起来要记录这罕见的一幕，顾溪起身就要出门。
“哎、你去哪儿啊，待会儿要下……”
还没说完的话被门关在了里面。
“雨，记得带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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