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裴府后园的荷塘里,粉白花瓣已渐渐凋零,只剩几支残荷倔强地立在水面。裴姒倚在朱漆栏杆旁,指尖捻着一片半枯的荷叶,看碧痕指挥小丫鬟们往廊下搬冰。
“小姐,三少爷从上海回来了!”碧痕小跑过来,脸颊因暑气泛红,“带了好些新奇玩意儿,老爷让您去前厅呢。”
裴姒眼睛一亮,丢下荷叶便往正院跑。裙角掠过青石板,惊起几只停歇的蜻蜓。
前厅里,三哥裴知澜正眉飞色舞地讲述留洋见闻。他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领带松松地挂着,手里晃着一只镀金怀表,表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父亲坐在太师椅上,虽板着脸,眼底却藏不住笑意;母亲则捧着茶盏,时不时轻咳一声,示意他别太张扬。
“阿姒!”三哥一见她,立刻从皮箱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珐琅盒子,“给你的,巴黎最时新的胭脂,听说法国皇后都用这个。”
裴姒接过,指尖触到盒盖上细腻的花纹,轻轻一按,盒子弹开,里头是嫣红的膏体,香气甜而不腻。她抿唇一笑,颊边梨涡浅浅:“谢谢三哥。”
二哥裴知衍在一旁笑:“就你惯会讨小妹欢心。”他今日穿了件湖蓝长衫,手里把玩着一枚象牙烟嘴,神色慵懒,“我上个月从天津带回的珍珠项链,她戴了两日就丢进妆奁里了。”
“那是二哥挑的样式太老气。”裴姒小声反驳,惹得众人笑起来。
父亲摇摇头,眼里却满是宠溺:“你们啊,一个个的,净惯着她。”
正说笑间,管家匆匆进来,躬身道:“老爷,戚家差人送了帖子来,说是下月初三老太太七十大寿,请咱们阖府过去。”
裴姒指尖一顿,胭脂盒“咔嗒”一声合上。
戚家寿宴那日,裴姒穿了一身藕荷色绣蝶穿花的旗袍,发间簪着戚晟炀送的玉簪。母亲瞧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替她整了整衣领,又往她腕上套了一只翡翠镯子。
“今日宾客多,规矩些。”母亲低声叮嘱。
裴姒乖巧点头,心里却想着,不知戚晟炀会不会从军校回来。
戚府比裴家更为恢弘,朱门高墙,门前石狮威严。轿子刚停稳,便听见里头传来喧闹的锣鼓声——戚家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今日唱的是《麻姑献寿》。
裴姒跟在父母身后,穿过重重院落,目光悄悄在男宾席上搜寻。可惜,直到宴席开始,她也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别找了。”三哥凑过来,压低声音,“晟炀兄前几日来信,说军校课业紧,这次回不来。”
裴姒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簪。
正失落着,忽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回头,只见一匹黑骏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如松。
戚晟炀勒马停住,翻身而下,军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祖母寿辰,孙儿来迟了。”他朝主座上的戚老太太单膝跪下,声音沉稳。
裴姒的心猛地一跳。
宴席过后,宾客们三三两两在园中赏景。裴姒借口去净房,悄悄溜到了后园的梅林——那是小时候她和戚晟炀常玩的地方。
梅树还未到开花时节,枝叶郁郁葱葱。她刚站定,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裴姒回头,戚晟炀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军装外套脱了,只穿着白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腕。
“里头闷。”她低声答,目光落在他胸前别着的军校徽章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请了假。”他淡淡道,目光却落在她发间的玉簪上,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戴着很好看。”
裴姒耳根一热,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军校……辛苦吗?”
“还好。”他顿了顿,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制怀表,递给她,“给你的。”
裴姒接过,怀表沉甸甸的,表盖上刻着一枝梅花,与她玉簪上的纹样如出一辙。她轻轻按开,表盘下竟藏着一张小小的照片——是戚晟炀穿着军装的半身像,眉目如刀,眼神却温柔。
“你……”她心跳如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收着吧。”他低声道,“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远处传来丫鬟的呼唤声,裴姒慌忙将怀表藏进袖中。戚晟炀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梅林尽头。
回府的马车上,裴姒悄悄摩挲着怀表,唇角不自觉地翘起。
三哥瞥她一眼,忽然笑道:“小妹今日心情不错?”
裴姒立刻板起脸:“哪有。”
二哥在一旁懒洋洋地插话:“戚家那小子回来了?”
裴姒不答,只掀开车帘,假装看街景。窗外,夕阳将整座城染成金色,街边小贩吆喝着,黄包车夫匆匆跑过,一切都鲜活而明亮。
这一刻,裴家的荣光依旧耀眼,她的世界安稳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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