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答拎着饮料去老地方找崔溯洄，不知道在自己身后发生的事情。
崔溯洄坐在主席台旁最上排的楼梯，见卢答过来，朝他招手。
一拿到冰凉的可乐，崔溯洄忙往脸上贴：“热死了热死了，哎呀安安真好。”
卢答示意她自己拿吸管，崔溯洄低头一看，人先笑了：“买多了。”
“啊，”卢答低头，看见透明塑料袋里和百岁山贴在一起的酷儿，懊恼：“忘记了。”
忘记冉让不在了。
明明冉让不在，但生活里处处是冉让。
两个人坐在一起，在荫蔽处躲太阳，话题从食堂的水煮肉片聊到冷战，极其跳跃，崔溯洄叼着吸管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卢答也叼着吸管：“我还能怎么想呀？一码归一码，冷战是冷战，但我们网上也在聊天啊，可他都没告诉我他提前走了。”
橙汁入口，好甜。卢答眉微不可察地皱一下，很快松开。他咽下去，不习惯口腔内残余的甜味，没明白自己一分钟前怎么鬼使神差拧开了酷儿瓶盖。
大概是冉让平时两口一瓶，让卢答看馋了。
归根结底还是怪冉让。
崔溯洄看他的一系列小动作，突然发问：“话说，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他？”
卢答先尝试狡辩：“没躲着啊，老师找我画画我有什么办法……”
不等说话，他先自己泄了气：“好吧好吧，是在躲他。”
卢答组织语言：“我不是不想见他。我是怕见到了他动摇我的决心……”
犹犹豫豫，话说出口，才有后知后觉的羞赧。
真奇怪。
不见面的时候，说冷战的决心是那样强烈，在聊天框里和冉让互相立誓，谁先认输谁是小狗，语气斩钉截铁。
可见面时却没那么容易做到，别过头扭过脸，换一条路走，还是忍不住偷偷回头。
如果冉让和自己面对面，他应该很难拒绝冉让。
他总是很难拒绝冉让。
冉让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冷战期，胜负欲强时两个人都默契地绕着对方走，胜负欲不强时就把赌注当彩头，谁想让对方赢，谁就主动去找对方。
卢答叹气：“唉……”
离下课还有段时间，崔溯洄见卢答魂不守舍，提议道：“去打球吗？”
羽毛球是卢答为数不多精通的球类项目，他闻言眼睛一亮，打起精神，站起来掸掸裤子上的灰：“好啊！”
都没拿球拍，但崔溯洄眼珠一转，拍拍胸口：“包在我身上！”
几分钟后，她抱着一副球拍，从器材室蹑手蹑脚地回来。
卢答觉得这拍很眼熟，挑起眉：“这是？”
崔溯洄比了个嘘的手势，一拆开，球拍柄底部刻着“R”，是冉让前端时间新到的定制拍，他本人都没用过几次。
卢答啼笑皆非：“冉让知道吗？”
崔溯洄理直气壮：“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去集训绝对不知！再说，难道你不想试试冉让的拍？”
冉让喜欢运动，有点钱全嚯嚯上面了，装备器械全是是进口的定制货，无一不精良。
卢答咳了咳，眼神发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虽然零花钱比冉让多许多，但收集癖严重，家里水彩、画笔和宝石成箱成柜，平时请客出手也阔绰，根本节余不下钱。
崔溯洄就更不用说，有点零花钱全造追星上了，月底还要其他三个人接济。
两人馋冉让装备已久。
运动分泌多巴胺，酣畅淋漓打了一节课，卢答心情重新明快起来。
他的坏情绪本就去得快，没多久就振奋起来，回教室化失落为动力怒刷卷子。
卢答做题有一套自己的体系，一眼就会的和知识点重复率高的题画个标就过，只做陌生、易错的题。大题只写关键词，在脑海中捋一遍答题思路和模板就跳，刷题效率极高。
几节课下来，前几天欠的卷子都做得七七八八了。
*
但回到家，卢答看到门上挂着的“冉追和狗不得入内”的木牌时，又想起了冉让。郁结悄无声息地再次弥漫上心间。
卢答不想放任自己被坏情绪纠缠，甩甩脑袋，钻进画室。
他一画画就会忘记时间的流逝，进入心流状态，再出来时已近凌晨，早过了平时睡觉的点。
身上沾了颜料，味道刺鼻，卢答嫌弃地皱皱鼻，小痣也跟着轻动，迈步向浴室走去。
洗完澡出来，再打开手机时弹出一长串的未读消息，分了好几个时间段。
估计冉让安顿下来之后就给自己发消息了，卢答点开聊天框。
【R】：[图片.jpg][图片.jpg]
【R】：酒店外面的公园好多大叶紫薇
【R】：在画画吗？
【R】：1
【R】：在生气吗？
【R】：没拉黑我吧
【R】：1
【R】：晚安
【R】：1
卢答看着分布在多个时间段的消息，嘴角抽抽，不知道冉让内心演了几出独角戏，见满屏幕的1，便也学冉让扣了个1。
【巧克力几分熟】：1
【巧克力几分熟】：刚画完。
【巧克力几分熟】：现在正是花期吗？真漂亮。
【巧克力几分熟】：[引用]晚安。
他没料到冉让还没睡，下一秒，一个视频电话弹来。卢答手比脑快，下意识接通。
酒店灯光明亮，人在镜头里比肉眼要模糊几分，却更显得冉让的脸骨相优越、俊美无俦，他撩了把头发，没看镜头，敛目懒洋洋：“失踪人口回归？”
卢答轻嗤，气流从鼻腔里哼出来，比起恼怒更像撒娇：“不告而别的失踪人口另有其人。”他在“不告而别”四个字上加重了音。
冉让抬眼，正要说什么，见视频这端的卢答，先皱起眉，凶巴巴地说着关心的话：“又不吹头发？”
冉让眉骨高，表情一臭就显得凶戾，意外絮絮叨叨：“现在湿着头发明天就感冒，有你头疼的时候……”
“诶呀好了好了，你比我爸还啰嗦！”卢答假装听不见。
冉让见他捂着耳朵装鸵鸟状，浓眉轻挑：“别逼我连夜赶回来把你摁在吹风机前。”
卢答是早产儿，小时候体弱得不禁冻不能吹风，一群人精心养护，只有他自己不以为意。
卢答真怕他说到做到，只能去吹头发，一唱三叹：“讨厌——吹头发——”
冉让看他在屋里转来转去地找吹风机，像个陀螺，有点想笑。
又等了几分钟，那个小小的卢答才变大，直将一张脸往屏幕里凑。
他大概原本打算睡了，只开了盏小灯。都说光下适合看美人，灯光昏黄，愈发显得他容色如玉，白皙动人。
卢答展示自己的头发：“现在可以了吧？”靠得太近，冉让连他鼻根的小痣都看得一清二楚。好一会儿，冉让才把视线从脸移到他发梢。
其实卢答只吹了个半干，但冉让知道这是极限了。
他勉强道：“批准了。”
冉让问：“今天体育课怎么样？”
卢答想到那副定制球拍，心里莫名心虚，努力掩盖：“挺好。”
他装得自然，但冉让眯起眼，薄唇轻启：“背着我做坏事了。”
“才没有。”
要是冉让在，肯定也会同意，他俩还能一起打呢，还不是怪冉让不在？
想到这里，卢答理直气壮：“心思龌龊的人看什么都脏。”
“是，”冉让顺着他：“我比不上小猫警官光明磊落，行侠仗义。”
卢答坦然收下赞美：“谢谢，但请尊称我一声安安警长。”
冉让就爱惹他，故意一字一顿：“小、猫、警、官——”
卢答作势要找东西丢他：“你真讨厌。”
冉让在屏幕外换个姿势，凑得更近些看他：“夸你你还不高兴？”
卢答不知道被点了哪个天赋点，从小就对恃强凌弱的事情很敏感。
中学时高年级的会在校外勒索低年级，美其名曰“保护费”。卢答整天和冉让作伴，因为冉让凶悍，没被选为目标。
但他在听说这事后，主动出击蹲守一星期，带着低年级的冉让把人揍得屁滚尿流，成功肃清校园风气。
当然，主要战力是冉让，卢答负责闪避和加油助威。
事发后，两户家长火速又给两个人找了几个防身班，也没免掉狗血淋头一顿训。当然，挨训的主要对象也还是冉让。
又东拉西扯闲聊几句，一时无话，两个人也没挂视频，就这么看着彼此。
镜头里的人失真，那张熟悉的脸，此时居然有些陌生。
冉让拧开酒店送的矿泉水，喝了两口。卢答看着他喉结微动，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轻别开眼。
灯光暖黄，安谧脉脉流淌，深夜里很静。
卢答轻声问：“……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尾音垂下，带上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冉让原本还想左顾而言他，感受到卢答的低落，一瞬间什么都忘记了：“因为……一去好多天，如果走之前见你，我会舍不得。”
头脑一热，不去集训的话估计也会秃噜出来，到时候卢答应该会更生气吧？
为了预防事态更严重，冉让一大清早，带着行李和学校请完假，就直奔机场。
卢答看见屏幕里冉让的神情有点不自在。
冉让并不习惯袒露内心的想法，即使是对卢答。幸好卢答能从他的眼神里，体会所有他想对自己说的话和情绪。
直白地说“我好想你”，对亲密的两个人来说，居然意外肉麻。
心尖一酥，涌上了奇怪的感受，卢答也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没看见自己的耳尖一点点染红。
他晃晃脑袋，捧着平板，认真道：“我也会舍不得你。”
冷战时，就算装不熟，晚上回家也还是可以见面，可以一起说说话，现在却只能隔着屏幕。说着，卢答内心浮出一丝怅然，不舍迅速驱走了原本心头的不对劲。
卢答开始嘱咐冉让，自言自语般道：“要照顾好自己，睡觉别踢被子……”
冉让听着踢被子大王的重大指示，暗自忍笑，应得爽快：“好。”
说到最后，两人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不舍得挂视频，还是卢答想起冉让还要集训，赶着人去睡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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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R.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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