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冉让不在,上学的清晨难捱起来。
失去了人形火炉,但屋内空调仍打得低,于是床上的人把自己整只裹进被里。
羽绒被把人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白净额头上几缕卷发。他睡得香甜,沉在酣梦中,旁边的闹钟孤单地响了三番五次,直到楼下都产生了窸窣响动。
餐桌边,卢珏旭抿口咖啡,叫陈姨:“姨,你去看看安安睡醒了没。”
陈姨上楼,叩门声笃笃笃:“安安,安安?”
门内传来含糊的应答,陈姨放心地回到厨房,只是又过好一会儿,楼梯上都还没动静。
陈姨还想再去叫,程度拦住了她,卢珏旭看程度一眼:“不安好心。”
程度帮她涂奶酪,不惑之年的男人在妻子面前依旧笑得腼腆:“我想和我老婆多过一会儿二人世界怎么了?”
卢珏旭没阻止,也露出看好戏的表情:“没了小追叫他,他准赖床。”
*
闹钟再一次响起时,卢答才终于伸出手,摁掉了聒噪的闹钟。
“好吵……”
又过一会儿,一只光洁、**的手才慢腾腾从被窝里伸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闹钟卷进去。
卢答摁亮光源键,缓慢睁眼。困得数字都看不清,他打了个哈欠,飘散在梦境里的神智才慢慢回笼,又看了一眼,哈欠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嗯?
七点半???
楼上传来一声惨叫,隔着门隔着几层楼高传到餐桌上,程度笑得促狭:“果然在赖床。”
没两分钟,卢答咚咚咚地从旋转梯下来,唇边还有点牙膏沫子,一边跑一边套外套,半道想起书包没拿,又咚咚咚跑回去。
卢珏旭看得蹙眉,凤眼微眯,放下吐司叫住卢答:“别在楼梯上跑。”
她当惯总裁,说话自带威势,察觉后,又迅速放缓了声音:“小心摔。”
“知道了妈妈!”
卢答单肩背着书包,飞到餐桌边,叼起面包片。卢珏旭向他招手:“头发乱了。”卢答脚步一转,走了回来:“我自己来就好。”
卢珏旭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就你那种粗暴梳头法,头发全扯下来了。”
程度适时地给妻子递上一把木梳,卢珏旭帮卢答梳头,睡乱的头发毛茸茸,像小羊,像小猫。她轻笑:“还说要养猫,家里这不就有一只吗。”
程度又递纸巾,让卢答擦掉嘴边的牙膏沫。
卢答感觉到木梳轻轻摩挲过头皮,卢珏旭用的力道很柔,他含糊地咬着面包片,后知后觉不好意思:“妈妈,别打趣我。”
知道他赶着上学,卢珏旭梳得很快:“让何叔送你?”
“不用,太麻烦,我骑车吧。”正好是早高峰,坐车估计会被堵路上。
程度爱吃中餐,饮食习惯和卢珏旭不同,此时他咽下最后一口粥,才不紧不慢道:“车还没修,你忘了?”
卢答懊恼:“是哦,那我蹭崔崔的。”
对话间,卢珏旭接过程度偷偷递来的向日葵发夹,趁卢答不注意别在他后脑,恶作剧成功的夫妇对视一眼,都在忍笑。
卢珏旭清清嗓子,故作严肃:“忘记跟你说了,崔崔今早有考试先走了,她拜托我转告你。”
卢答咽下一口面包,睡懵的头脑里才想起最近在月考。
一中高二已经分科,卢答要考试的科目都排在了后两天,一时之间居然忘了这茬。
不过虽然不上课,但考勤还是正常进行的,依旧不能迟到。
梳完头发,卢答叼着面包片跑出去,卢珏旭叫他:“再拿瓶奶。”
卢答含糊:“要来不及了——”
话虽如此,他奔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回到餐桌边和两人贴了下脸颊:“妈妈再见,爸爸再见!”
尾音落下时,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
出于管控人流的目的,公交车这种公共交通能开到一中的站点,但外来的私家车辆进不去周围的道路。
卢答在路口和陈叔道别,提前下车,预备再走一段路。
赶时间,他步子迈得大,书包被带着甩在身后,脚尖点在地上,匆忙而轻快。
一中是百年名校,建校很早,附近居民区老旧,小巷数目众多,如羊肠一般弯弯绕绕,别说生人,本地人走在里面都有迷路的可能性。
卢答快步走过一条窄巷,须臾,又止住步伐,一步步退了回来。他蹙着眉,凝神细听:巷子深处,传来细碎的呜咽。
*
陈时冬蜷缩在地上,护住头和脸,任头顶的拳头落在身上的其他地方。
痛,哪里都痛。
他透过指间的缝隙朝天空看,觉得天空离自己很遥远,光撒不进昏暗幽微的巷子。但看天空时,咒骂声和殴打同样遥远起来。
陈时冬咬紧牙关,血腥气弥漫在口腔里,铁锈味冲鼻,也没有一句求饶。
他在心底默默数着时间,意识好像抽离出身体,飘浮在上空,等着这场噩梦终结。
他的沉默让几个施暴者无趣。
为首的人染了簇不起眼的黄毛,校服穿得松垮,他看了眼手表,见考试开始了十分钟,便停下动作,另两个人也一齐停手。
陈时冬的包倒在边上,书散一地,沾了泥灰,比主人还狼狈。黄毛捡起物理书,轻扇陈时冬的脸,力度不大,羞辱意味十足:“缺考了,回学校知道该怎么说吧?”
陈时冬没回答,下一刻,被黄毛扯着头发拽起来,他吃痛,终于发出一声小动物般的呜咽,本能地去推黄毛。
挣扎间,他的手乱挥,离黄毛脸太近,给了黄毛一个耳刮子。
声音清脆,回响在巷子里,几人都惊住。
陈时冬愣在原地,收回手往背后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手足无措,还在下意识讷讷道歉:“我、我……对不起……”
黄毛骂了句脏话,哪管那么多,拿起手里的书就要往陈时冬头上砸,陈时冬知道躲了他会更生气,便遏制着本能没躲,只是闭上眼睛,抬手格挡。
闭上眼,连恐惧都是未知的。
陈时冬心里轻轻呼痛,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
在黄毛要砸下去时,电光火石之间,巷口也飞来一本书,精准地敲在了黄毛手腕上,物理书重重落地,砸到黄毛脚上。
受了双重攻击的黄毛跳脚,破口大骂:“我草!草草草!痛死老子了!谁扔的?给我滚出来!”
“你也知道痛啊。”
巷口走进来一人,身姿纤秀,有一张在暗处也洁白得反光的脸,没了平时的笑容,显出静水般的冷。
“继续啊。”
卢答举着手机拍摄,面色平静地走过来,却莫名让三人齐齐后退一步。
卢答嗤一声,关了录像,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陈时冬。陈时冬还茫然着脸,仿佛还在出神,嘴唇蠕动了几下,没发出声音。
卢答替他轻轻拍掉衣服上的灰,郑重地问陈时冬:“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陈时冬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下意识摇摇头。
黄毛正因为自己刚才下意识的退缩而恼羞成怒,他看了眼瑟缩的陈时冬,冲卢答冷笑:“你吃多了显得蛋疼来管闲事?”
卢答对黄毛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一手扶着陈时冬,一手已经打开了拨号界面,转头轻声问他:“要我报警吗?”
正要拨号,突然被身侧一只细骨伶仃的手摁住。说“摁”并不准确,那力度轻得像片落叶坠在卢答腕上,没停留多久就继续往下飘零。
卢答的动作顿住了。
陈时冬像是才回过神,覆在卢答手上的手还在细微颤抖,却轻声道:“不能报警。”
“真的不用报警吗?”卢答看着他,又确认一遍。
被忽视的黄毛冷笑:“他当然不敢报警,因为他不想被人知道他是个——”
话还没落,卢答已经从地上捡起一本书朝他砸过去:“能闭嘴吗?我没报警完全是尊重受害者意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个畜生大放厥词?”
卢答再温和再好,也不是个任人揉捏的泥人,何况他本就娇惯着长大,脾气大着,只是一般不显。心尖本就带火,不知死活的黄毛还在火上浇油。
卢答冷冷睨着黄毛:“能滚吗?”
卢答看着纤弱,但言行举止都透露出不是个好惹的茬儿,黄毛怕徒增事端,放了几句狠话,就带着另外两个人走了。
还没走出巷子,几个人就开始嬉笑,恍若无事发生。
“现在还能赶上物理考试吧?”
“肯定啊,咱骑车呢。”
卢答里面听得一清二楚,看着面前半垂着头,狼狈而沉默的陈时冬,顿觉出荒谬意味,又在心里恶狠狠给三个人记了一笔。
卢答问:“真的不用报警吗,我拍了视频。”
陈时冬不说话,只是默默摇头,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资料和书籍。他实在太瘦,脖子一低,后颈几乎要被折断。
卢答发现陈时冬那张被污泥蹭脏的脸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如果别开刘海,再去掉青紫的淤痕……
卢答忍不住问:“你是不是……”
陈时冬注意到卢答的视线,别过头,让刘海盖住自己的脸,轻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面:“不能报警。”
卢答敏锐察觉到他不愿意让自己认出来,便移开视线,没再多问,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小包湿巾递给陈时冬,轻声道:擦擦脸。
“……谢谢。”陈时冬伸手接过来,下巴和手腕上的青紫都触目惊心。
卢答虽然想不通他为什么不报警,但饶是生气,也尊重着他人命运,低头帮着陈时冬一起捡。
陈时冬字迹清秀,答题步骤写得工整而清晰,满满当当,每张卷都像标准答案。
卢答突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还要去考物理?”
陈时冬沉默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卢答终于听见他讲话了:“来不及了。”
物理在启明楼考试,从正门口进去还得再走好几栋楼,而现在还有十分钟就停止入场了。
“你想不想参加?”卢答看见了几本厚厚的物理和数学习题。
陈时冬犹豫着,点点头。
卢答说:“行。”
“我包里还有湿纸巾和创口贴,你先处理一下伤口。”
他让陈时冬站在原地等自己,向巷子外跑去。
陈时冬生疏又慢吞吞地给自己处理伤口,过长的刘海敛住眼睫。他不时朝着巷口外张望一眼,都没注意到自己动作里的细微期盼。
卢答从不让人失望,回来得很快。
来晚了!抱歉呀(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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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R.猫咪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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