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彻底热闹起来了,齐桓他们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时间越走越近,好在事情也在步步向好,官方层面的会谈也召开在即。
袁朗的身份现在不算一个秘密,只是大家都没有叫破,别墅里每一天都比上一天多出更多的人,这些人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并且一个比一个沉默,明面上,别墅里只有许三多一人,但是暗地里的人可绝不止三百。
每天约么有三百多个小许保护负责首长的安全,却只有一个小许是首长不愿意叫出口的小许,好像那样把自己叫老了,把小许叫远了。所以小许和其他人一样,混杂在人群里叫袁朗首长,袁朗却不爱和其他首长一样,叫许三多小许。
在人前,首长用他庄重的声音读着他的警卫员作小许,好像要唱念做打似的,回到房里则不同,首长不叫小许了,只在小许面前首长就不算首长,首长是袁朗。他就叫许三多,连名带姓,用那种少见多怪的,生怕吃亏的语气,咬牙切齿地,图穷匕见地,斤斤计较地叫着许三多。
许三多一天比一天觉得不自在,他有一种错觉,袁朗的眼神总是想扒他的领口解他的扣子,他看过来的时候,许三多全身的神经和血管都振作起来,连最细微的毛细也发痒,开会的时候许三多站在一边,有时候忽然就抬手摸了摸领口的最上面一颗,发现它还规规矩矩地扣着就松了一口气,那个时候袁朗会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许三多后来得空好好照了照镜子,也严肃地审视了镜子里的人,那个陌生的自身,他的皮肤竟然变得的白皙红润了,眼神射着好多钩子,他的身体也有了变化,他们时刻在痉挛,在准备,在邀请进犯。
也真不怪袁朗,是他自己太不自重了。他就成日用这一副样子对着袁朗?那太丢人了。认识袁朗以后,他的心一向挺活跃,没想到这一回,□□走在了心的前头。
袁朗也不总是体面的。
高城他们偶尔闲暇的时候也会站在窗边看看风景,窗前的草地上养着几匹别人送来的马,许三多有时候会去学着骑,他最喜欢乌黑色的那一匹。那马和他关系也最好,平时不让人碰,马鞍也不给上,许三多要骑它的时候它弯着蹄子让许三多蹬着上去,许三多却舍不得。每回都是一挺身就翻上去,马踱步,他的腰就跟着马的节奏压着浪,偶尔马儿不听话,他就轻轻一扯缰绳,袁朗就会猛打一个哆嗦。
高城侧头倍觉怀疑地看着他。
许三多后来也承担着警卫员的工作,端茶送水贴身保护,朝夕相处间他发现首长袁朗和会长袁朗完全是两个极端:会长好吃懒做,首长勤能补拙;会长是无时无刻地享受,首长却把床也搬到了书房;会长奢靡成风,首长节俭成癖:会长的衣服不会穿第二次,首长的睡衣却磨成了抹布。清洗费去的功夫完全够再买一件,袜子破了无数窟窿,说他的时候还言之凿凿:穿在鞋里只有脚知道,别人管不着我,什么会谈还要脱鞋呀?
许三多实在没有了办法,只能自己拿针线给他补,一开始不太会,袁朗得在一边指导监督他,许三多练了几次还真就成了熟练工。
这天齐桓敲门进屋,袁朗在忙他的案头工作,许三多坐在首长一丝不苟的床上,埋首在袁朗的袜子世界里。
门开了,他俩都往门口看过来。
齐桓左看右看:
“……那个没事我就先走了。”
“站那。”袁朗说:“有事说事儿。”
“是要说一些事。”从齐桓的身后跨出一个人,他的出现立刻让袁朗站了起来。
袁朗:“铁大?您怎么提前来了!”
铁路笑:“进展比想象中要顺利,年轻人冲锋陷阵,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待不住,你办的不错,你的老师如果还在,也会替你骄傲的。”
袁朗:“我应该做的……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许三多,他是——”
“哦!”铁路打断了他:“我们这有点事杂事儿要谈,这位小许同志,请你……”
许三多早从袁朗的床上站起来了,并且把手上的家什藏了起来,他匆匆地就出了门。袁朗沉默地目送他离开。剩下的齐桓也扭身出了门。
死寂。
“许三多的事,我也听说了。”铁路率先打破了僵持:“他是主动要求留下来的?我没想到。”
袁朗:“是我要求他留下来的。”
铁路:“那不重要,我和王师长是旧相识了,他和我说这个许三多无组织无纪律,所以我希望你能引以为戒,圆融自身最好。”
“他救过我的命,两次,他是我的恩人,人可不能为了圆己就砍掉了别人。”
“是吗?”铁路往床边走了两步:“我不和你打哑谜,你一直都很有主意,除了你老师,我说你也是不听的,我想你分得清个人和集体,也分得清现在我们正处在大决战的前夕。”
袁朗:“当然分得清。”
“那就好,所以我觉得,是时候让许三多回去了,这里有几百个人,足够他们保护你,如果他不同意,我亲自为他打报告,免除他的处分,怎么样?”
袁朗忽然没了表情,冷声道:
“他不是为了这个才留下来的。”
“那就更麻烦,据我所知这个保镖把你当做偶像?掺杂了个人情感他怎么执行任务?”铁路说:“掺杂了个人情感,你又怎么完成任务?!”
袁朗:“……”
“这是为了你们两个都好……明白吗?你也好定定心,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你们俩是要好,可凡事有相对也有绝对,这本质上绝对是不稳固的,我希望我能说明白。”
“明白,很明白。”袁朗说,特别是事物是相对也有绝对,简直是真理。您说有相对就有绝对,我同意,只是您套错了例子。
“掺杂个人感情的是我,不够理智的也是我,相反许三多是……尽职尽责的那一个,您不能因为我的问题,给他蒙上污点。我们看事物得辩证的看,什么是相对和绝对?”
“什么?”
“相对的事,我和许三多。”
“绝对的事呢?”
“我爱他。”
铁路沉默,沉默里混杂着惊讶和情理之中:
“我以为你会抵赖,至少不该这么快承认。”
“坦诚是我学会的第一课。我袁朗的爱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东西,人饿了要吃饭,我爱了为什么却要撒谎?”
“你有说出来的勇气,这一点我佩服你,但是至少不能和男人……我记得之前你在苏联读书的时候,组织上有打算给你介绍太太呀。当时你怎么说的?你说那是一种约束,一旦有了感受和体会,体会到快乐,这种感受就会约束你,这是你自己说的。”
“人是会变的,我曾经以为没有体会就不会有约束,但是有些时候,有的人,就像心跳。他不等你体会,也不给你时间反应,只要熟悉了这种频率以后,就无法忍受没有他的寂静了。”
铁路失望地看着他:“……难怪你老师曾经说,你没准要闹情灾,你是多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能在这种事上拎不清呢?”
“拎不清?我哪里拎不清?”袁朗说:“难道我有因为我的感情而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吗?难道我有因为我的感情而意气用事吗?难道我有因为受伤就耽误我们原本任务行程吗?没有!我唯一的过错就是保护了一个人,我原本也是一位军人,我想那不是过错而是义务。”
袁朗直视着铁路:“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觉得我不该这样做,我也知道或许有更好的一条路在等着我……但是我不是一个套着人皮的机器,我是一个人,我也有心,我也有肝,我也有向往和渴求,别人没有义务对我的感情负责,可是我自己不能不把它当回事,轻贱它就是在轻贱我自己。”
铁路愕然,袁朗的神情让他窥探到了一点真相:“你今天说的事。许三多知道吗?”
袁朗:“我希望他永远不知道。”
铁路无话可说了。
“您不了解许三多。他很优秀,更很年轻,如果我再小五岁,我一定会追求他。”袁朗说,但是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和年龄大小关系不大:
“我和他,我们随时都愿意为了我们所做的事业付出一切,正因如此,我今天的剖白只是在发牢骚,我也就这点本事了……纪律是排斥私情的……我很清楚。铁大,我没有那么自信,更没有那么自私。”
话说到这个份上,铁路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同时他松了一口气,袁朗靠坐在床边,脑门上已经出了汗,他还没有彻底痊愈。
“我会为他打报告。”铁路依旧说。仅仅为了尊敬,这两个年轻人让他肃然起敬。
“谢谢。”袁朗喝了一口水,水有些冷了,许三多下一刻就敲门进来,给他的杯子里添上温热的白开水。
两位首长依旧谈笑风生,袁朗接过杯子向小许道谢,小许微笑,把一条手帕给他擦汗。而后又退了出去。
袁朗依旧用热水杯暖着手心,他看着杯子里的热水。
为了抵御那场灭世的大洪水,人类打降生开始就高筑千里之堤,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把心打造得固若金汤。
所以这个叫许三多的年轻士兵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这只小蚁让首长如何崩溃,他也同样不知道,他在袁朗的心里蛀出了怎样的一片版图,普通一兵的他在一个人的心里,竟然权比国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