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桑瞥了眼严丝合缝的门，盘算着怎样越过她旋开把手：“不愿意，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和宁甜走得近吗。”王慧却没有理会他的意愿，自顾自说起来。
易桑听到她突然提到游戏，注意力不得不集中回她身上。
“因为她很像我的一个学生。”王慧顿了顿，似乎回忆起什么，“十年前，那是我参加工作后带的第一届学生，她是班长，非常优秀的女孩子。”
“或许是因为她太优秀，又或者是因为做事太认真负责，她在班上树了很多敌，他们都说她背地里总是偷偷向我打小报告，并以此为借口欺负她。”
“她的压力很大，父母对她的要求很高，家庭关系也一团糟。”她细数着那些记忆，麻木的眼神里终于有了微光闪烁，“她应该是抑郁了吧，手臂上有很多划痕，但是我想起来，她曾经尝试自救，也向我求救过。”
王慧的语调越来越凄艾，速度也越发急切：“可我那时候刚毕业，整天忙着备课和应付一些任务已经焦头烂额了，我没有回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顾不上她……直到那一天，我也只是寻常地告诉她要坚强……”
“那一天，她出事了对吗？”
易桑问出口后，王慧沉默了许久。
她背靠着铁门，仿佛要就这样滑落下去，跌入地狱。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她再次出声，嗓音颤抖，“我会告诉她我很喜欢她，我会保护她的，一定会。”
慢慢地，王慧的攻击性开始变强，仿佛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回忆，就要伸出指甲来把他们撕碎。
易桑趁他不注意又靠近门边一步，同时分散她的注意力：“可宁甜不是她，出现在你电影里的那个也不是她，你唯一可以忏悔的机会就是从这里走出去，回到现实。”
“现实……”
“现实……”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面前人的嘴边嗫嚅着，边传来骇人的擦挫声。
易桑猛地抬头，最后才意识到这居然是王慧磨牙的声音，显然这是危险的信号，说明对方愤怒到了极致，也隐忍到了极致。
“你胡说，她们都是，全都是！”她紧咬着牙关说道。
“你别傻了，宁甜一定夜里看过你的电影，所以她猜到了你的故事，故意接近你就是为了让你替她卖命，她前几夜也是这么对我的。”易桑边说，眼睛边盯着门把手。
王慧早已听不进去他的话，目光逐渐失焦，口中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我会保护她的，我一定能保护她，不会再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易桑突然对她心生怜悯，但同时也意识到时机已经成熟。
趁着王慧沉浸在过去里，他控制着脚步飞快来到她身旁，伸出手去，够到了门把手。
“啪。”
就在他即将旋开的一刹那，王慧低着头，手死死扣住他的手腕。
“你知道吗？刚才这段话我练习了两夜，今天是第三次。”她的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突然像没了生命一样阴冷，“前两晚，我总是脱了鞋从这里跑到宁甜的2号厅，重复练习这一段话，当做是忏悔。”
她……刚才在演戏？
易桑震惊，但隐约觉得不对，刚才那种愤怒显然不是演的。
情势不妙，他立刻想要抽出手，拉扯之间，手腕上留下了深陷的五指印。
易桑见王慧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只好又试探问：“我实在不能理解，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不是发现了吗，我在计算时间。”
“时间？这跟时间又有什么关系。”
王慧：“你们早晚会发现我是窃贼，我逃不掉了，但是如果今晚只淘汰我一个人，宁甜就会很危险。你知道吗，第三轮游戏里，我偷了宁甜的钱，哈哈……我再一次，再一次害了她……我真的没救了……”
她抬起头朝向易桑，易桑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两名猎杀者结盟后，如果你们一起淘汰三名窃贼，加上最初进来的那个家伙，最终参与排名的会有六个人，宁甜没有余额了，她只能排在最后，她还告诉我如果最后同分的排名超过5人，那么所有同分的人都会被淘汰，所以这样下去她必死无疑……”王慧面露歉意，“对不起，在我离开前，我必须帮她再淘汰掉一名猎杀者，粟应渊上交的金额更多，对她也更有利。所以我在计算时间……我想赎罪。”
王慧突然抿唇，嘴角露出被泪浸湿的笑意：“计算好说完这段话，恰好天就亮了，粟应渊没有机会了。”
说着她抓住易桑的另一只手，拇指压在他扣住扳机的食指上，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
“还有一名窃贼是木凉子，宁甜并没有骗你。”王慧最后说道，“作为这条信息的回报，你……可不可以做我最后的观众？”
话音落下，她也没等易桑回答，弯了弯眼睛，拇指用力按下去——
“砰！”
“不要！”易桑瞪大眼，却阻止不了一切。
一瞬间，枪响就在耳边炸开，鼓膜都几乎要被震碎。
游戏里的人淘汰不会流血，这让易桑手里的枪反倒更像是主宰别人和自己命运的开关，一旦开启后，头顶上本来沉睡着的光束突然被激活，聚光灯打在了倒地的王慧身上。
王慧的身躯开始模糊、消失，变成了萤火虫一样的光，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易桑望着紧闭的铁门，背靠着墙坐下，缩着身子抱住自己的膝盖。
天，真的亮了。
*
“叮。”
他的手机收到提示，余额从【190】变更为【320】，增加了130。
易桑一愣，埋在膝盖里的头有些茫然地抬起，从地上站起来。
这钱数不对。
他环顾四周，空荡的影厅内并没有出现粟应渊的身影。
燃起的一丝丝希望再次熄灭，王慧的话犹如在耳。如果粟应渊和王慧同时被淘汰，玩家只剩下六人，接下来易桑只需要在第九轮游戏中猎杀最后一名窃贼，那剩下的五个人无论余额是否为0就都可以获胜。
原本找不到出路的游戏，竟然可以变得如此轻松。
他本该高兴的。
易桑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脸，勉强扯出一道比哭还难看的笑。
接着他转过身，手握住门把手。
现在就算旋开这道门，门外的粟应渊大概也早就和王慧一样消失了。
易桑犹豫着，迟迟没有动手，就在这时候，影厅后部却响起一道穿透力极强的嗓音。
“易桑。”
声音不大，也没有刻意喊叫，但就是这样直直传了过来。
易桑身子一顿，猛地回头，才发现放映窗口的玻璃不知什么时候被打碎，黑色的人影隐没在后面，不仔细看的话基本很难发现。
紧接着，那人的手扶住边缘，整个身子探出来。
厅内未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映衬出如山壑般的下颌。
“粟应渊……”易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那边的男人则双手拉着窗框，翻过身，脚蹬着墙跳落到地上。
“哒。”
鞋底与地面间清脆的敲击将易桑拉回现实。
“你没死？！”
粟应渊拍了拍身上的灰：“你很希望我死？”
“那倒没有。”
“我在上面看到你笑了。”粟应渊面无表情地说道。
易桑张了张嘴想辩驳，但觉得那种什么其实你死了我很伤心的话怪肉麻的，也就没继续，转而问：“所以你是从那个窗口和我同时开的枪？”
粟应渊：“没错，你们进去后，我大概猜到了她的意图，在走廊上寻找能和你一起行动的办法，最后在10号厅旁边的门里发现进入放映室的通道，算是意外收获。”
“收获？”易桑说，“算你运气好罢了。”
“确实是收获。”粟应渊指了指高处的放映室，“那里可以看到各个放映室的情况，谁出门了，谁没出门，一目了然，只可惜我检查了设备，没有配备存储卡，无法检查前几夜的情况。还有，0号厅不包括在内。”
“0号厅在游戏里只有白天才会开放，连放映室都是单独的？”
“嗯，我在里面测算了方位，它的放映室无法从里面进入，入口大概率在吧台外。”
“这不重要，夜里0号厅的门会关闭，要是强行闯进去，没准会撞上什么把我们送进这个破游戏里来的可疑人类呢。”易桑指了指顶上的灯，“他们要是想杀人灭口简直易如反掌。”
粟应渊听到这话居然反问：“你怎么知道把我们送进来的是人类？”
“……”易桑一时答不上来，也不想讨论这个令人绝望的话题，指了指手机说，“信息池更新的倒计时快结束了。”
“先出去吧。”粟应渊说着，脚下却没动，而是拿出手机，打下一行字。
【孙浩——普通人，且昨晚已经外出过】
这内容没有想避讳易桑，易桑看过在原地站了片刻，也有样学样地打开界面。
“哒哒哒哒。”
他的手指不断在屏幕上轻点，最后投入信息——
【易桑——猎杀者，粟应渊——猎杀者，注意：猎杀者今夜不会再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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