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调的光照亮烤漆的桌面。
0号厅的长桌旁依旧围坐着剩下的玩家,只是此时的人数变为7。
王慧被淘汰了,空置的9号座位被顶灯镀上一层琥珀色的光泽。
众人缄默。
易桑一直用余光留意着宁甜,她并没有对消失的王慧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在粟应渊最后进门时脸上露出了一丝裂痕。
事情并没有按照她的安排进行,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沉了底。
宁甜终于崩溃了,她指着易桑和粟应渊,原本甜腻的嗓音一下子变得又高又细。“是他们!大家都知道吧,这两个人就是猎杀者,于鹏和王慧都是被他们杀死的!接下来还不知道要继续害谁!”
突兀尖锐的嗓音像一片刀划破沉寂,引得周围人纷纷竖起头来。
“嗡——”
就在这时,屏幕突然亮起,提示信息池已经更新。
易桑打开,发现里面的信息只有他和粟应渊投进去的那两条——
【孙浩——普通人,且昨晚已经外出过】
【易桑——猎杀者,粟应渊——猎杀者,注意:猎杀者今夜不会再行动】
他合上手机,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面朝宁甜说道:“害死王慧的难道不是你吗,她明明还有很多种方法赢,你却亲手把她推进地狱。并且我猜测,前几天关于你身份错乱的消息,也是你自己投入信息池用来博取王慧同情的吧。”
这局游戏接近尾声,每个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易桑没准备再隐藏下去。
“啪!”
1号位的方向跟着传来响声。
孙浩把手机猛地摔在桌上:“那老子这条信息是你们写的吧?你们他妈的是不想活了?”
粟应渊背靠着座椅,应声开口,语气冷漠:“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吧。”
孙浩昨夜外出过,根据规则,今夜不能继续外出,而对于剩下的那名窃贼来说,如果想要行动,那么绝对安全的“第七夜”就是最佳的时机。
但看到这条消息后最震惊的还是韦一帆,他一脸懵逼地看向易桑:“不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的钱不是被孙浩偷了吗?他怎么会是普通人?你和粟应渊的关系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
宁甜冷笑了一声:“韦一帆,你真可怜啊,意识不到钱被偷了后有多危险就算了,还傻傻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结果他什么信息都没有告诉你,哈哈,你的余额为零,易桑的可不是,他根本不关心你会不会被淘汰,至于王慧,她偷了我的钱,让我置身危险中,她活该!”
韦一帆嘴角拧住,看向易桑,好像渴求着从他表情里看出一丝否认来,却无果。
记忆的胶片倒带回最初的场景,他突然意识到,易桑从始至终都没有明确说过和自己一个阵营,当初所谓的结盟也早就在宁甜背叛时分崩瓦解。
他们从不是一路人。
韦一帆沉默了。
粟应渊看向他和易桑的方向,似乎想说什么,但并没有开口。
*
这一日白天,危险愈近,过得比以往都要煎熬。
入夜后,众人分道扬镳。
粟应渊也不再避讳和易桑走到一起:“今夜可以休息,我们依然可以采取轮休的方式,你先。”
谁知道易桑却拒绝说:“不,今晚我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哪儿?”
“9号厅。”易桑说,“是王慧的遗愿。”
说到这里时,易桑顿了顿,因为他想到自己似乎并没有承诺做她最后的观众,只是既然利用了她给的那条信息,那么理应该满足她最后的请求。
粟应渊没有问他原因,只是点了一下头。
易桑却对他的淡定有些意外,作为利益共同体,粟应渊显然给了他过多的自由。他主动提议:“休息的顺序可以调换,你如果跟我一起去9号厅的话,可以在那里睡一觉。”
粟应渊“嗯”了一声,走近了些,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在此之前,有件事我需要确认。”
“什么事?”
“木凉子到底是不是最后一名窃贼。”
这句话提醒了易桑,今晚是窃贼行动的安全夜。
“怎么确认?”
“放映室,我说过那里可以看到除了0号厅以外所有影厅的内部,如果她有动作,我们可以第一时间发现。”粟应渊已经越过易桑,“我去就行,你做你该做的事。”
易桑能猜到他应该是打算从控制室的窗口处观察每个厅里的人的动向,又或者有更方便的监控一类的,的确不需要他跟着:“好,那我在9号厅等你。”
说完,两人各自去自己的放映厅取回入夜后实体化的道具和余额,易桑走到9号厅前停下脚步,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此时恰好电影伊始。
淅淅沥沥的雨声钻进耳朵,氛围阴暗又潮湿。
易桑找了个中间的位子坐下,正对着的屏幕上呈现出学校教室的场景。
桌子整齐地摆放着,凳子则反方向叠在桌面,这是寻常放学后打扫完卫生的做法。
吵闹的校园本该回归静谧,除了后墙角那里倚靠着的少女,衣衫上沾着泥浆,湿漉漉的头发一缕缕地贴在脸上,嘈杂的雨声恰好掩盖了她的啜泣。
昏沉的天愈发黑了,这样的夜很难看到月亮。
不知过了多久,她就这样像被人丢弃的娃娃一样蜷缩着一动不动,直到衣服上的水渍变干后才终于活过来,拖着不太熟练的身体慢悠悠走回家。
电影惯常用富有冲击的画面来警示众人,比如弄脏弄破她的身体,扔掉她的书本,或者在她的课桌里放一些恶心的东西,现实生活中的欺凌其实比之更为隐晦和渗透骨髓,他们更擅长把一个人的灵魂割碎,再放进透明橱窗供人嘲弄和观赏。
易桑紧抿着嘴唇静静地看,逐渐熟悉了剧情。
女孩家境贫寒,漂亮,成绩并不好,平日里少言寡语,偶然一次得罪了学校里最有“话语权”的小团体后经常遭遇这种事。
“啪嗒。”
稍不注意,她的脚踩进水中,搅乱一汪平静。
原来雨已经停了啊。
女孩收回腿,却在路旁灯光照射下的积水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里映照着一张颓废、麻木、死气沉沉的面孔。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终于,她苍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她捂着脸,突然放声大哭和尖叫,叫声在空荡的街道散开去,一下子就消湮在风里。
回到家,懂事的少女也只是对着辛苦工作了一天的妈妈随口敷衍几句,在伤痕累累的膝盖上贴上创口贴,便沉沉昏睡过去。
这样日复一日,易桑感受着她的痛苦,看着她渐渐丧失生机,似晚春的花,一点点枯萎和凋零。
终于,女孩的信念在最后一刻崩塌,走上了天台。她一只脚迈出去时,电影镜头给到了俯视的角度,那里空无一物,赫然是万丈深渊。
她没有犹豫,反而张开双臂,准备像一只鸟一样俯冲下去。
就在这瞬间,一只手拉住了她。
“咚。”
易桑一惊,才发现自己肩膀同时被人拍了一下,熟悉的香水味侵入鼻腔。
粟应渊回来了。
“看得这么入神。”粟应渊对他反应的程度有些意外,顺势一起看向屏幕。
画面里,少女的发丝被楼顶的风吹起,瘦削的脸上满是错愕。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背后,素色的毛衣隐在黑暗里,那副圆框眼镜却反射出不容忽视的光。
“不要。”王慧开口,语气里有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快点回来吧!”
女孩第一反应是剧烈地挣扎,但王慧的手抓得紧紧的,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咏叹调式的背景音乐响起,夜幕与月是急转直上的和声,风声是澎湃的管弦乐,二人的拉扯跳成一支舞。
曲终,少女被她拉回来抱住。
“别怕,别怕。”王慧轻拍着她的背,“这一次我一定会帮你。”
易桑看着屏幕舒出一口气:“真的是她,挺神奇的。”
只是让他在意的是,这电影里的少女和王慧描述的现实生活中的那名学生人设并不像,只是同被欺凌这一点,竟然就能让她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进入这场电影里,易桑不禁有些感慨。
接下来,王慧按照欺凌女孩的人的名单,以自己的方式行使了正义。本来主题压抑的电影突然变成了爽文情节,易桑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迎来结尾。
片尾的花絮中,是王慧和女孩手牵着手走在一片油菜花田里。
金灿成海的色彩里,穿梭着两条不起眼的身形。
王慧仍穿着那身素色的衣裳,少女却换上了一条白色带碎花的连衣裙,头戴编织遮阳草帽,在花丛中流连起舞,宛如振翅重生的蝴蝶。
两人都笑着,是易桑从没有见过的笑容。
阳光正好,与影厅的夜截然不同,似乎隔着屏幕也能闻见带着暖意的花香。
易桑高悬着的心尖突然涌现出淡淡的酸意,而他手边,粟应渊早已微微倾斜身子睡着了。
王慧的结局尘埃落定,而他们,还要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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