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火梯在她们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虞晴像只猫一样灵活地翻进三楼窗户,转身向艾莉森伸出手。晨风掀起她的背心下摆,露出腰间新鲜结痂的纹身——一个简陋的十字架,下面潦草地写着"经济学201"。
"欢迎来到罪恶巢穴。"虞晴弯腰做了个夸张的邀请手势。
艾莉森跨过窗台时,铆钉挂住了窗帘穗子。三十平米的开间里到处是颜料罐和速写本,墙上贴满撕碎的课本内页和乐队海报。单人床垫直接放在地板上,旁边堆着五颜六色的枕头。最引人注目的是占据整面墙的巨幅涂鸦: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骷髅,头上却滑稽地戴着经济学教授的秃顶假发。
"《最后的晚餐》?"艾莉森指着墙角用粉笔勾勒的草稿。
"《最后的deadline》。虞晴踢开地上的啤酒罐,"艺术史作业,明天交。"她突然从枕头下抽出一把纹身枪,"现在,轮到你了。"
艾莉森后退半步:"我已经有玫瑰了。"
"太孤单了。"虞晴插上电源,机器发出危险的嗡嗡声,"玫瑰需要守护者。"
她逼近时,艾莉森闻到熟悉的松节油味里混着威士忌——显然虞晴今早不止去了巷子抽烟。纹身枪的针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别怕。"虞晴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就一个小蝙蝠,和那天你选的一样。"
艾莉森发现自己被按在床垫上,虞晴的膝盖压住她外套下摆。纹身枪贴上颈侧皮肤时,她下意识抓住虞晴的腰——那里有一道凸起的疤痕,像句未完成的诗。
刺痛伴随着细微的电流感蔓延。虞晴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蓝莓味的甜蜜酒气:"知道吗?第一次看见你记笔记,我就想在你脖子上画点什么。"针尖游走,"那么漂亮的弧线,却被珍珠项链遮着..."
突然响起的砸门声让两人同时一震。蝙蝠翅膀顿时歪出滑稽的弧度。
"晴!我知道你在里面!"女声带着哭腔,"杰克把我赶出来了!"
虞晴咒骂着放下纹身枪。艾莉森摸向颈侧,指尖沾到一点血珠。她看着虞晴踢开颜料罐去开门,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的相框——照片里十二三岁的虞晴穿着规整的校服,站在某所精英中学的领奖台上。
门开瞬间,红发女孩跌进来,撞翻了门口的颜料架。紫色液体泼洒在《最后的deadline》草稿上,像场微型山洪。
"噢。"女孩注意到艾莉森,"这就是你偷我纹身枪的原因?"
虞晴把红发女孩拽进浴室前,回头对艾莉森做口型:五分钟。
艾莉森踱到窗前。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学校钟楼的尖顶,那里刚刚敲响八点的钟声。父亲此刻应该坐在早餐桌前看报纸,母亲正用银质餐刀给面包抹黄油。他们会讨论今天的政治午宴,会为她的空卧室编造借口。
浴室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艾莉森鬼使神差地走向虞晴的书桌——堆满涂鸦草稿的乱局中,一个熟悉的笔记本格外醒目。她的经济学笔记,被虞晴用红笔涂改得面目全非。凯恩斯头像被画上恶魔角,货币供给曲线变成了过山车轨道。但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页脚处密密麻麻的小字:
"艾莉森的笔迹像教堂彩窗"
"她转笔时睫毛会颤动"
"今天圣徒看了我三秒"
笔记本下方压着张皱巴巴的传单:《精英中学艺术展获奖名单》。虞晴的名字旁边标注着"因不当作品取消资格"。
"偷看可不是好习惯。"
虞晴的声音让艾莉森猛地合上笔记本。红发女孩已经不见踪影,浴室地板上散落着用过的纸巾。
"她前男友是个混蛋。"虞晴抓起纹身枪,"继续?"
艾莉森指向照片:"这是你?"
针尖突然掉落在地。虞晴的表情像被突然扯掉面具:"那是我妈死前最后一张合影。"她扯开背心肩带,露出锁骨下方的数字纹身——"12.25","圣诞节的礼物,酒后驾驶。"
远处钟声又响,这次是五下。艾莉森数着自己剧烈的心跳,突然明白虞晴所有作品中那些尖锐的、破碎的、近乎疼痛的美丽从何而来。
"蝙蝠还纹吗?"虞晴捡起纹身枪,声音恢复玩世不恭。
艾莉森解开所有纽扣,让高领毛衣滑落在地。晨光中,新纹身的玫瑰在锁骨处怒放。她指向心脏上方空白处:"这里。"
虞晴的瞳孔微微扩大:"确定?"
"Memento vivere."艾莉森念出她刚在笔记本扉页看到的拉丁文,"记住活着。"
纹身枪再次响起时,她们都没有说话。疼痛像条炽热的线,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缝在一起。艾莉森看着虞晴专注时咬住下唇的样子,看着蓝紫色发丝间闪烁的脐环,看着那些遍布手臂的纹身——现在她认出来了,那些看似随意的线条其实是各种形态的笼子。
当最后一针完成时,虞晴突然吻了吻那个新鲜的小蝙蝠。她的嘴唇因为威士忌而滚烫:"现在你永远带着我的印记了。"
艾莉森望向镜子:荆棘玫瑰在左,黑色蝙蝠在右,中间是泛红的皮肤和急促起伏的胸膛。她转身将虞晴拉近,让两人的纹身相贴——玫瑰刺扎进蝙蝠翅膀,像场蓄谋已久的邂逅。
"我该去面对风暴了。"艾莉森捡起毛衣,却不再试图遮住纹身。
虞晴把骷髅戒指戴回自己手上,又摘下耳钉——一枚微型画刷穿过银色耳骨——递给艾莉森:"抵押品。"
艾莉森将它戴在右耳,与左耳的珍珠形成荒谬的和谐。她最后看了眼虞晴的"罪恶巢穴",突然抓起红颜料罐,在《最后的deadline》涂鸦上添了两笔——十字架上的骷髅戴上了珍珠项链。
虞晴的大笑追着她下楼,像串蓝色的风铃。
转过街角,艾莉森看见父亲的黑轿车停在她的公寓楼下。后视镜里,她注意到自己耳畔的画刷耳钉正闪闪发光。她摸了摸颈侧的蝙蝠,突然加快脚步——不是走向轿车,而是街对面的电话亭。
投币口吞下硬币的声音格外清脆。艾莉森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在接通瞬间说道:"我需要个模特,艺术系下周的素描课。"
电话那头传来虞晴夸张的叹息:"圣徒学会撒谎了?"
"不。"艾莉森看着轿车里走下来的父亲,他手中的《经济学人》卷成愤怒的筒状,"我学会战斗了。"
她挂断电话,推开电话亭玻璃门。晨光中,两个耳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左边珍珠温润,右边画刷不驯,像她胸腔里同时跳动的两颗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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