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当天是周六，她从学校大巴回来后就径直回家。
她是被顾怀舟喊醒的，她居然睡了一路，回去时路上堵车，她将近睡了两个小时。
也就是，她靠在顾怀舟肩膀睡了两个小时。
实话实说，她被靠四十分钟都有点酸麻，何况两个小时。她问他的胳膊还好吗，为什么不叫醒她。
顾怀舟没说什么，只是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送她回家。
他的情绪给章时瑶的感觉不太对，像是压抑某一种感情，她不得而知也从他眼中窥探不出来。
回到家后，章时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明天不上课，想到上次她说请客的约定，她拿起手机，给顾怀舟发消息：
你到家了吗？
对方回道：到了，有事吗？
章时瑶趴着，把半张脸埋进枕头里，手指飞快点到：上次说要单独请你吃饭来着，正好明天不上课，想问问你明天有没有事。
班长：没有，去哪里？
也许对方怕自己的语气太生硬，发了一个小猫贴贴的表情。
章时瑶盯着那个表情包看了好久，笑了出来。
雾凇：定好了。你能吃辣我们就去吃湘菜，不能吃我们去吃茶餐厅。
班长：你想吃什么？
雾凇：湘菜。
班长：正好，我能吃辣。
第二天中午，顾怀舟已经到了，她站在店门口，不停地整理着衣摆。
她今天身穿棕色针织背心，白色衬衫打底，下身穿着薄荷巧克力格子半身裙，这身穿搭像极了顾怀舟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
她呼出一口气，伸手推开玻璃门，餐店里冷气开得很足，她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四周看了一圈，在一个里面的位置看见他。
顾怀舟外穿薄荷绿开衫，里面穿着白衬衫，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锁骨。
她头一次见顾怀舟穿这么冷调的衣服，薄荷绿的开衫衬得他肤色如玉，衬出一种干净又温柔的少年感。
章时瑶站在原地愣了两秒。
章时瑶深吸一口气，朝他走去。脚步声惊动了他，顾怀舟抬起头，目光与她相遇的瞬间，嘴角微微上扬。
“等很久了吗？”她一张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比想象的要紧张。
顾怀舟摇摇头，起身为她拉开椅子：“刚到。”
他的动作太过熟练自然，章时瑶站在原地顿了一秒才坐下。
“冷吗？”顾怀舟注意到她搓手的动作，递来一杯温水，“温水。”
章时瑶接过杯子，温热的水汽氤氲而上，她偷偷从杯沿上方打量对方。
他今天真的很好看。
“点菜了吗？”她放下杯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顾怀舟将菜单推到她面前：“没有，等你来点。”
她看着菜单：“你能吃什么？”
“都行，”顾怀舟涮着碗，说，“不要辣的太过分就行。”
服务员上菜很快。桌上的美食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章时瑶的紧张渐渐被美食冲淡，她夹起一块鱼肉放进顾怀舟碗里：“你尝尝，超级好吃。”
顾怀舟吃了一口，辣得鼻尖冒汗，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调辣度了，这个店里的正常辣是有些辣的。
“我忘记调辣度了……”
“没事，”顾怀舟嘴硬，却猛灌了一口冰水，“有点辣而已。”
何止有点。
对方的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章时瑶鬼使神差地抽了张纸巾，伸手想替他擦汗，却在半路僵住，改为将纸巾递给他：“擦擦汗。”
她也夹了一筷子鱼肉，一入嘴，鱼肉鲜嫩，剁椒的辛辣在舌尖炸开，刚入口她就被辣得吸了一口气。
她算是一个能吃辣的人，乍也被辣到了，拿起菜单辣度栏一看——
爆辣。
“……”
点错单了，两个人都吃不了怎么办。
她摸了摸鼻尖，“我不小心……点成了爆辣。”
顾怀舟轻笑出声：“吃出来了。”
他的眼尾因为辣意而微微泛红，鼻尖上还挂着细小的汗珠，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章时瑶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怀舟，眼睛被辣的特别润，却又出奇地生动。
看着对方被辣得发红的嘴唇，她小声提议：“要不我们换一家？”
顾怀舟摇摇头，又夹了一筷子鱼肉：“不用，挺好吃的。”
章时瑶瞪大眼睛：“你确定？”
“嗯。”他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又喝了两口水，“就是……需要多喝点水。”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
她看着顾怀舟被辣得微微皱眉却坚持吃的样子，突然觉得他比平时那个完美无缺的班长可爱多了。
“其实……我平常很能吃辣。”章时瑶犹豫了一下，坦白道，“但我也被辣到了。”
顾怀舟抬眼看她，嘴角微微上扬：“看出来了。”
“嗯？”
“上次一起去吃火锅，”顾怀舟说，“陈暖吃你那个满是小米辣的蘸料，被辣的一直喝水。”
“你注意到了？”
顾怀舟老实点头：“因为陈暖太夸张了。”
章时瑶想了想那个时候的陈暖，手舞足蹈的：“好像是有一点。”
整顿饭在又辣又热的氛围中进行着，两人吃得满头大汗，终于是将这顿饭吃完。
走出餐馆时，阳光正好。十一月的风带着微凉的秋意。
“去哪？”顾怀舟问。
“附近好像有游戏厅，去不去逛逛？”
游戏厅里霓虹闪烁，电子音效此起彼伏。
章时瑶站在娃娃机前，专注地操纵着摇杆。
玻璃柜里是一只薄荷绿的小熊，和顾怀舟今天穿的衣服是一个色。
她抓了好几次，每次都差一点，这次眼看着已经抓上来了，结果爪子一甩，玩偶掉下去了。
“……”
章时瑶看笑了，拉着顾怀舟的手腕，想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好玩的设施：“走吧，我不要了。”
没拉动，她一扭头，发现顾怀舟站在原地不动，望着她。
“你想要这个？”
她如实说：“有点，但抓不到就不要了。”
顾怀舟从她手中拿了几个的游戏币：“我试试。”
他垂眸专心地抓娃娃，侧脸在霓虹灯下格外好看。章时瑶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啪”的一声，那只薄荷绿的小熊掉进出货口。
“抓到了。”顾怀舟弯腰取出小熊，递到她面前，“送给你。”
章时瑶接过小熊，低头看着手中薄荷绿的小熊，绒毛柔软得不可思议。
顾怀舟静静地注视她，声音很清润：“要不要抓点别的？”
章时瑶对上他温柔的目光，将小熊握得更紧，摇摇头：“这个就够了。”
她想要这个玩偶也是因为它身上的颜色和顾怀舟的一样，都是那种让人想起初春新叶的薄荷绿。
两个人出游戏厅时天色已晚，这里走路回家也不算远，两人并肩走着，傍晚的风很清凉。
路过一处公园，章时瑶被人喊住了。
“美女，来和你对象一起看今天晚上的音乐节啊。”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顾怀舟并不是他对象，对方往她手里塞了一张传单就急忙走了。
去吆喝下一个人。
她拿着传单，指尖微微发烫，“对象”两个字在耳边回响。她偷偷撇了一眼顾怀舟，想去看对方听到这话的反应，对方依旧和平常一样，发现他神色如常。
她捏着传单，有些尴尬地问：“要去看看吗？”
顾怀舟目光落到她的脸上，“你想去吗？”
暮色渐浓，公园里的彩灯次第亮起，远远能听见隐约的音乐声，她点头。
“想。”
越靠近公园中央的草坪，音乐声越清晰，舞台灯光璀璨，主唱的声音穿透夜空，周围挤满了随着音乐摇摆的年轻人。
章时瑶跟着顾怀舟穿过人群，时不时被蹦跳的观众碰到肩膀。不知第几次被人撞到后，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搭上她的肩头，将她往身侧带了带。
她几乎是在他怀里，闻着他淡淡的薄荷香气，她的心跳似乎比台上鼓点还大声。
他们最终在离舞台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这里视野不错，又不会太拥挤。顾怀舟松开了她，她抬头看向舞台上的主唱。
难怪人会那么多，这乐队是最近网上很火的摇滚乐队——Freedom。
也被叫作自由乐队。
“你听过这个乐队吗？”她凑近顾怀舟问道，不得不提高音量才能盖过音乐声。
顾怀舟摇摇头，也俯身靠近她耳边：“第一次听。”
“他们在网上很有名，尤其是那个主唱。”她想了想，“好像叫左钧。”
音乐越来越激昂，人也越来越激动，不自觉地往前挤。
章时瑶被身后的观众推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踉跄半步，被顾怀舟拉住才站稳。
她回头，对上顾怀舟的眼睛。舞台的彩光落在他眼里，像揉碎了的星辰。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周围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顾怀舟似乎也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在她腕上收紧了一瞬，又很快松开。
他移开视线：“要不要去那边，人少一点。”
她点点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脑海里不断回放刚才那个瞬间，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他们找了个稍远的草坪坐下。这里能听到音乐，又不会太吵闹。夜风拂过发梢，带着青草和远处小吃摊的香气。
“渴吗？”顾怀舟问，“我去买点喝的。”
章时瑶想说一起去，但顾怀舟已经站起身：“我很快回来。”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突然有种不真实感。
晚风带着凉意，她看着他的背影，这一刻，被一种微妙的情绪攫住。
无法逃脱。
她一直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终于在远处的小吃摊看到顾怀舟，像是感应到什么，他忽然转头朝这边望来。
隔着重重人影，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她慌忙别开脸，却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像夏夜悄然绽放的昙花，又像气泡水轻轻破裂的脆响。
“给。”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怀舟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手里拿着两杯饮料。
她喊他：“顾怀舟。”
她喊完他的名字，却突然语塞。刚才隔着人群对视时那种奇妙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像是有无数细小的气泡在胸腔里炸开，又甜又涩。
“嗯？”
章时瑶仰头看着他，他的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和她。
“顾怀舟，”她又在喊他。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气氛到了，还是远处的音乐太激昂，让她升起一鼓勇气问：“你之前……有和别人一起来看过音乐节吗？”
你也是这个样子照顾别人的吗？
这个问题太过明显，几乎暴露了她所有隐秘的心思。
“没有。”
顾怀舟垂眸看她，特别认真地，一字一句道：“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看音乐节。”
“我也是第一次。”她说。
两人一站一坐对视时，突然“砰”的一声划破夜空，一朵巨大的金色烟花在墨色天幕上炸开，将整个夜空照得如同白昼，流光四溢的火星如雨般坠落。
她望向天空，看着烟花坠落如雨，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眼睛比空中的烟火还亮几分，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顾怀舟，星星掉下来了。”
在烟花间歇的寂静中，顾怀舟目光落在她映着烟火的侧脸，低声说。
“嗯，我看见了。”
不是星星，不是烟火。
我看见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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