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章时瑶和顾怀舟一起坐上学校的大巴去竞赛的地方。
车上的人不算多，加上一些老师才堪堪坐满一车。两人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章时瑶靠窗。
她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竞赛，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兴奋，看着越来越陌生的道路，她扭头问正在闭目养神的人：“我们去哪里啊？”
顾怀舟缓缓睁开眼睛，他微微侧头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去实验中学，车程大概一个半小时。”
章时瑶点点头，她注意到顾怀舟今天比平时穿校服时多了几分随意，领口的第一颗纽扣没有系，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十一月的天有点冷，她已经穿上外套了，对方还是一件短袖长裤。
“紧张？”顾怀舟目光落在她不受控发颤的手指上。
章时瑶抿了抿嘴：“有点，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竞赛。”
顾怀舟从背包里拿出一瓶小的矿泉水和薄荷糖递给她：“喝点水，你准备得很充分，不要怕。”
章时瑶小口喝着水，薄荷糖清凉的口感让她稍微放松了些，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发现他又闭上了眼睛，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呼吸均匀而平静。
她小声喊他：“顾怀舟。”
并没有人应。
他睡着了。
他的呼吸很轻，胸口微微起伏，看起来睡得很沉。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她侧头看向身旁熟睡的顾怀舟，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他面部轮廓很柔和，中和了眉眼间的清冷。
难怪人那么温柔。
章时瑶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他。他的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线条分明，下颌线的弧度干净利落。平日里清冷的眉眼，略带成熟的面庞，此刻在睡梦中显得格外放松，甚至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稚气。
她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里的薄荷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她轻轻捏了捏，糖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车子微微颠簸了一下，顾怀舟的头往她这边偏了偏，肩膀轻轻碰到了她的肩膀。章时瑶瞬间僵住，不敢动，生怕惊醒他。
她往窗外看，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阳光洒在田野上，金灿灿的一片。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早晨，安静又美好。
车子又转了个弯，顾怀舟的头彻底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
章时瑶整个人愣住了，这个距离她能闻到他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男生的头发蹭着她的脖颈，有些痒，温热的呼吸透过校服面料传来，让她心跳如鼓。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睡个好觉，到了我叫你。
她在心里说。
顾怀舟靠在她肩膀睡了四十多分钟。车内剧烈晃动了一下，靠在她肩上的男生忽然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眨了眨眼，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到了？”
章时瑶：“还没有，应该快了。”
顾怀舟一觉醒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柠檬味，他还在想是哪里的味道，才发现自己的感觉不太对。
他睁开一看。
他靠在章时瑶的肩膀上。
也不知道自己靠了多久，他立刻直起身子，耳尖微微泛红：“……抱歉。”
章时瑶的肩膀有点麻，摇摇头，故作轻松：“没事，你睡得很熟。”
顾怀舟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懊恼自己睡着了。他看了一眼窗外，说：“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实验中学的校园很多，绿树成荫，教学楼崭新明亮。走廊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参赛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题目。
人生地不熟，章时瑶下意识地往顾怀舟身边靠了靠，小声问：“你之前来过这里比赛吗？”
“嗯，去年的时候。”他点头。
去年，也就是高一。
物理竞赛一共考一天，分为两部分，上午考笔试单独考和下午两个人一起完成一道实验题。
他们笔试不在一间教室。进教室前，章时瑶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顾怀舟站在她旁边，忽然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想太多，按平时练习的来。”
她点点头，冲他笑了笑：“嗯，你也是。”
他看着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考完见。”
“考完见。”
笔试的试卷很多，有好几张，从八点考到十一点，整整三个小时。
章时瑶题目比她预想的要难一些，但并不是完全无从下手，她沉下心来，专注地审题，一点一点推导，偶尔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确保自己不会做不完。
她要拿最好的状态去写这套题，分数是取两人之间的平均值。
她不想、也不能去拉低笔试分数。
三个小时，考试结束。
章时瑶走出考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挡，眯着眼睛看向远处。
顾怀舟已经站在走廊尽头等她，见她出来，朝她走了过来。
“怎么样？”他问。
“还行，最后一道题有点难，但应该能拿点分。”她笑了笑，“你呢？”
“差不多。”男生轻描淡写地说，转而问道，“饿了吗？这个学校的食堂味道还行，可以去试试。”
实验中学的食堂窗口很宽敞，菜品也很丰富。章时瑶端着餐盘，有些犹豫地站在窗口前。
“不知道吃什么？”顾怀舟站在她身后问。
“嗯……有点选择困难。”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说：“我帮你点？”
“可以。”
顾怀舟看了一眼菜单，对打饭的阿姨说：“一份糖醋小排，一份清炒时蔬，再加一碗玉米排骨汤，谢谢。”
他点的都是她吃过的，章时瑶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吃这些？”
顾怀舟顿了顿，淡淡道：“猜的。”
实验中学的设备很新，考场设在实验楼的物理实验室，每组参赛者被分配到一个独立的工作台，上面摆放着各种仪器设备和题目要求。
他们抽到的题目是一道综合性很强的实验题，需要精确测量和复杂计算。
“我来负责仪器调试和数据测量。”顾怀舟低声说，“你负责记录数据和计算部分，可以吗？”
“可以。”
实验开始后，两人配合得意外默契。
“这个角度数据有点异常，要不要再测一次？”她指着表格里的一行数字。
顾怀舟看了一眼，点头：“好。”
章时瑶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他好像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什么事情都会做好。
长得好，学习好，人缘好，性格好，跑步行，还会做饭。
在没遇见顾怀舟之前，她是想不到这几个能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可以了。”他说。
她回过神来，赶紧记下新的数据。
这次实验两个人做的很顺利，走出考场后，章时瑶伸个腰，说：“终于解放了！”
顾怀舟看着她如释重负的表情，唇角微扬：“应该考得不错。”
“真的？”
“嗯，数据很准，报告也清晰。”
章时瑶微笑着说：“是不是说，我们配合得很好？”
顾怀舟看着她的笑脸：“是很好。”
回程的大巴上，章时瑶靠在窗边，看着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一整天的紧张和疲惫终于松懈下来，今天的考试耗尽了她的精力，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困了？”他问。
她揉了揉眼睛：“有点……”
“困了就睡一会。”
章时瑶点点头，眼皮越来越沉。
大巴车开的很平缓，朦胧中，她感觉自己的头慢慢歪向一侧，最终落在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枕头”上。
她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顾怀舟的肩膀上。
这一靠，她瞬间清醒了几分，下意识想要直起身子。但顾怀舟的肩膀很稳，没有躲开，反而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睡吧。”他柔声说。
这一个多月来的高强度学习，让她实在太累了，乍一结束，她只想睡一会。
章时瑶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混合着他身上的薄荷味，莫名安心。她轻轻“嗯”了一声，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顾怀舟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生怕惊醒她。他微微低头，女生的呼吸均匀而轻柔，夕阳照在她的侧脸，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大巴行驶在返程的高速公路上，偶尔的颠簸让女生无意识地往他这边蹭了蹭。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轻轻扶住她的头，防止她因为晃动而惊醒。
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女生的发丝柔软顺滑，从他的指缝间滑过，带着淡淡的柠檬洗发水香气。
多年的梦在这一刻实现，让他有些恍惚。
章时瑶于他而言，是他整个青春里的晦涩雨季，漫长潮湿。
那些不能言说的心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生长。
他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描摹她的轮廓，眼神缱绻。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遇见她，她会这样安静地靠在他肩上。
他感受这份安静的依靠，回想起在看到她的第一面。
他的心跳早就乱了节拍，而她就这样不经意地走到他的青春里。
于是，雨季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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