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绵绵，梧桐叶苍翠欲滴，青灰色的屋檐挂着水滴，街口停着一辆金顶马车。
李姈坐在马车中，急不可耐地掀起车帘，她与堂姐楚玉隐约了今日游湖，不知为何，距离约定的时辰过去许久，却迟迟不见堂姐的身影。
“春花，随我下车。”
李姈不想再等下去，她唤了自己的贴身丫鬟，打算去相府寻楚玉隐。
两人撑着油纸伞，小跑几步来到丞相府门口。
朱红正门，两座高大的石狮雄踞两侧，原本守在门口的护卫却不见身影。
李姈心中警铃大作：“春花，你留在门口，以一柱香时间为限，若我没有回来，你拿着玉佩去找京兆府尹，就说公主遇难，请他速来相救。”
她将一枚蝴蝶金丝玉佩放到春花手中，春花双眸瞬间盛满了泪水：“公主，要不奴婢去相府找楚小姐，这可是天子脚下，贼人哪里来得胆量入丞相府行凶。”
李姈摇了摇头：“春花，休要耽搁，就按照我说得去做，这是命令。”
说罢，李姈从伞下跑了出去。
她沿着相府的游廊一路疾走，蒙蒙细雨被风吹进来，打湿她的裙摆。
从游廊走到院中的甬路，雨下得更大了，迫不得已，李姈抬起手遮挡在自己脑袋上。她心中直呼倒霉，迈腿的速度不断加快，脚下的青石不断被雨水冲刷，白色的云头锦履溅上泥渍。
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李姈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出现一些不太好的想法，她犯嘀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两个男人。
走在前面的男人尤为惹人注意，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着一把青蓝色油纸伞，白皙的手背青筋凸起，玄色蟒服勾勒挺拔的身姿，一张脸俊美非凡，贵气逼人。
落在后面的男人，则平凡许多，穿着白色素衣，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看起来很凶。
烟雨朦胧，雨滴敲击着瓦砾，天色很暗，偌大的丞相府，安静得有些诡异，出现在这里的两个男人也处处透露着诡异。
李姈瞪大眼睛数了数男人蟒服上的爪子。
五爪蟒服？亲王？
京中的亲王她都见过，就藩的亲王中，近日只有李承乾因平定幽州兵变有功，奉命押解反贼赵显进京。
难道眼前之人是千古暴君，最帅的老祖宗李承乾？
虽然心中不确定，李姈还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句：“皇兄。”
软糯又清脆的一道声音，透过蒙蒙细雨传到李承乾的耳朵中，男人微微垂眸，睥睨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如意菜，嫌弃地往后撤了一步。
如意菜整个人被雨水弄得惨不忍睹，鹅黄色烟纱裙紧紧贴在身上，前面和后面几乎一样平整。
也是蠢的，下雨不知道打个伞，怕不是察觉到相府有异，慌乱到忘记打伞，那更蠢了，又蠢又胆小。
雨水顺着李姈乌黑的发丝滴落，一张明媚的小脸白得刺眼。
“我是李姈，敢问是大皇兄吗？”见男人没有反驳自己，李姈勇敢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男人眉梢微微一挑，如幽潭般的眼神变得趣味:“楚贵妃的女儿？”
那老不死的生了一堆小不死的，他能记住名字的寥寥无己，很凑巧李姈二字属于寥寥无几。
他还记得五年前，他离京那天，这个小不死的特意来笑话他，于是他找人把她扔进了池塘。
怎么还没死？
命真大。
雨越下越大，雨幕如织。
李姈被又凶又急的雨水打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试探地说道：“皇兄，你为何从相府后院出来？”
李承乾长腿一迈，抬伞的手微微抬高，巨大的压迫感袭向李姈，她迫不得已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睛，她是脸蛋发热，耳垂也发热。
瑶阶玉树，美如画中仙人。
看着堪堪到自己胸口的如意菜，李承乾嘴角一挑，倒是比五年前长高了不少，抬头都能直视他的眼睛。
可惜命短，不然还能再长高点。
男人眼中明晃晃的恶意吓了李姈一大跳，她错开视线，心脏不由得加速，她没招惹暴君吧？暴君怎么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她。
他对她尚且如此，要是他一朝登基会放过母妃和皇弟吗？想到史书上对于李承乾暴戾恣睢的描述，李姈打了一个冷颤，后退两步欲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李承乾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姈的小动作，心中三分不屑，这是想到了什么，刚刚还一口一个皇兄地唤他，怎么此刻避他如蛇蝎。
他没有和她叙旧的心思，蝼蚁而已并不值得耗费心神，男人嘴角扬起一抹恶劣的笑，他手腕微微用力，伞锋一转，李姈啊呜一声，伞上的雨水尽数落在她身上。
瞧着她圆溜溜的眼神写满不可思议，李承乾从心底蔓延出几分愉悦。
李姈不是很确定，她刚刚好似闻道了暴君身上的血腥味，血腥味混在雨水的味道中并不明显，史书记载李承乾在亲王时期，便持尚方宝剑斩除奸相，清君侧，史书上描述的斩奸相不会就发生在现在吧？
她左看右看也没有看见李承乾佩剑，悬着的心才稍稍放回肚子。
李承乾大步离开，跟在男人身后的黑脸趾高气扬地看了李姈一眼，小人得志般用极其尖锐地声音说道：“十六公主，我们主子回来了，你和楚贵妃的好日子到头了。”
天空银光一闪，几声惊雷更衬得黑脸面目狰狞如恶鬼，他将手中的虎纹镶玉的宝剑抽出半截，刃如秋霜，泛着寒意，李姈吓了一跳，瑟缩着肩膀，呆呆地问了句：“这是尚方宝剑吗？”
回给她的是黑脸气急败坏的声音：“殿下，她嘲讽咱们没有尚方宝剑。”
李承乾脚步一顿，眸子中的温度愈发冰冷。
李姈怔愣在原地，她慌乱地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和皇兄亲如一家人，我怎么可能嘲讽皇兄”。
她深呼吸一口气，克服心中的恐惧，连忙追了几步，勉强揪住男人湿漉漉的衣袖：“皇兄，你相信我，我和母妃日日夜夜盼着皇兄回来，我甚是思念皇兄，刚刚只是好奇，这位大侠的佩剑是什么，绝无嘲讽之意。”
李承乾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垂下眸子，幽黑深邃的瞳孔中只有李姈一个人的倒影。
夏雨滂沱，水汽中尽是草木香。
十六公主的眼眸明亮纯粹。
李承乾弯腰凑近，语气恶劣：“思念皇兄？思念孤什么？”
李姈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黑奎，把伞给十六公主。”
接过黑奎的伞，李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着李承乾的背影，她又觉得他们此时的境地好像还没有很糟，不是尚方宝剑，舅父一家应该也没有出事情，距离李承乾登基还有一年，这一年时间，她一定要带着他们逆天改命，从暴君手下获得一线生机。
感慨了一下，李姈立马加快脚步往后院走。
还没有靠近，隔很远她就听见一阵阵杂乱的声音，女子的哭腔声中夹杂着男人的怒吼。
“爹，女儿愿意嫁给大皇子，哪怕为妾。”
李姈直接被雷在原地，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先迈哪只脚。
这话怎么那么古早言情，她蕙质兰心，知书达礼，比肩谢居士的表姐定不会说出此话，肯定是三表妹说的，三表妹过于看脸了，恋爱脑得治，李承乾哪里好了，跟在他身边不怕掉脑袋吗？
相府后院的情形简直不是一个乱字就能形容得了的，几乎整个相府的人都围在后院，楚玉隐披头散发被压在地上，楚玉辰肩膀被人捅了个对穿，血流不止，好几个小厮扶着他，肥胖的身形还摇摇欲，后院中的众多如花美眷苍白着一张脸，看起来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大魏朝的丞相楚昭文，薄唇紧闭，两侧的山羊胡被气得飞起来。
“你不知道大皇子是什么人吗？这么多年爹教你的你都白学了吗？若不是你拦着，今日他们怎会四肢健全地走出相府。”
“想想你姨母，想想十七皇子，想想他们的处境，你哪里有脸说要嫁给大皇子。”
“爹，冤家宜解不宜结，女儿愿意做化解仇怨的楔子，我是真的喜欢大皇子，从许多年前就开始喜欢了。”
“冥顽不灵，楚玉隐，你敢嫁给他，我便将你逐出楚家，你看看你失去了楚家大小姐的身份，他会不会娶你。”
“就因为我是楚家大小姐，大皇子他才不会娶我。”
“爹，阿姊，你们能不能先别吵了，我快疼死了，能不能先找大夫救救我。”
“……”
李姈站在人群外围，心中焦急不已：“舅父，外面风急雨大，咱们去厅堂说行吗？也别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院子里乌泱泱的人闻声，一一回头，见到李姈，纷纷福身行礼。
李姈眼里有些模糊，她从未见过楚家这般鸡飞狗跳过。
楚昭文向来疼李姈，他生气发火，别人说没用，但是李姈宽慰两句还真的有用。
“十六公主，你怎么来了，老臣惭愧，让你看了这般笑话。”
他直起身，一头黑发被紫金冠高高竖起，洞察人心的双眼，直视周围跪倒在地的奴仆：“今日之事，若有人泄露丝毫，相府留你们不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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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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