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大道......骄泰以失之。”赵熙浑厚的声音充斥在崇文馆，他威严的目光扫视四周，下面的学子皆坐得板正，就连拿一向插科打诨的周正己都挺直了自己的腰板，目光如炬，双眼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求。
看来，他的教学水平又获得提高，赵熙满意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长须，罕见得没有拖堂，让他们准时下了学。
周正己露出两颗小虎牙，少年放荡不羁地屈起一条腿：“李姈，别发呆了，咱们快去找卫景煜集合。”
傍晚时分，霞光染红天际，参天梧桐树挡住半天夕阳，少年身后洋洋洒洒的金点子，衬得时光悠然。
李姈站起身，戴上帷帽：“皇弟你帮我给母妃说一声，我今日不同你们一起吃晚饭了，我和周正己他们出去玩。”
十四岁的李承泽生得唇红齿白，山似玉，玉如君，他向来不同李姈他们一起玩，是崇文馆最认真的学子，当上太子前，有不少人都暗地里嘲讽他两句，说他惺惺作态。当上太子后，风言风语自然也就消失了，不少人明里暗里巴结他，全被他不动神色的挡了回去。
李承泽是一位位文官接力培养出来的太子，他的身上有文官的理想主义与忧国忧民的情怀。
他抬起头，语气略带警告：“周正己你照顾好孤的皇姐。”
李姈璀璨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小鬼，人小鬼大。”
李承泽眉头微皱，却还是任由李姈动作。
“今夜，皇姐给你带永庆坊的桃花酥。”
户部尚书杨忠的府邸坐落于安仁坊，府邸气派奢华，是一座四进四出的宅院。
三人混在每日进杨府送菜的马车中，等天黑了才窸窸窣窣从马车中爬出来。
一人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周正己看了，满脸得意：“咱们颇像是话本里劫贫济富的大侠。”
杨府如往日一样，丫鬟小厮恪尽职守，护卫每两炷香换一次班。
李姈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心脏紧张地砰砰直跳，要是被发现了，他们三个少不了一顿皮开肉绽。
李姈是一个正义的人，哪怕皮开肉绽，她也要去做这件事情，她如果忽视世间不公，那她对不起在现代社会接受的教育，也对不起她公主的身份。
她既然受百姓供奉，就要帮助百姓，能帮助一个是一个。
卫景煜提前踩点过，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杨忠的书房，书房灯火通明，门口左右各立了三名护卫。
“怎么办？”
卫景煜比了一个手势，周正己会意，二人一起动作，又加上卫景煜手中的迷药，很快解决掉门口的护卫。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杨忠以为是送茶水的丫鬟，没有抬头，自顾自地翻阅书籍。
他曾是上位丞相，也就是高相的门生，后来高皇后谋害皇嗣，高家受到牵连，株连九族，除了大皇子李承乾就藩，其余人死得死，流放得流放，而皇帝开始在朝廷中清除高氏一党，他及时弃暗投明，将曾经听从大皇子旨意兼并的两千顷土地送给新任丞相楚家才勉强保住自己的职位。
这五年，他过得小心翼翼，害怕李承乾从兖州回来，他还曾往兖州派过杀手。
“杨大人。”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
卫景煜故意将自己的声音变粗：“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门头沟。”
顷刻间，杨忠如临大敌，两千顷兼并的土地就在门头沟，为了成功兼并两千顷土地，他们各种狠毒的手段层出不穷，百姓流离失所，浮尸遍野。
这是有人上门复仇来了？
“你们是何人？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是尚书府，是官家府邸，擅闯官家府邸，可是要诛九族的。”杨忠疾声厉色，希望能把这三名贼子吓退：“趁此刻没人发现，我劝你们趁早溜之大吉，本官也可不追求。”
周正己冷笑一声：“杨大人，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腰间长剑出鞘，动作快如闪电，长剑带起一股凌厉的风，剑尖直指杨忠。
杨忠脸色苍白，张口欲呼救。
“杨大人你觉得是喊来的救兵来得快，还是我的剑快。”周正己居高临下，欣赏着杨忠眼中的恐惧神色。
杨忠身形微微颤抖：“杨某是文臣，功夫比不得三位少侠，但问三位少侠意欲何为，我们是否有商量的余地。”
“我们要门头沟一带的鱼鳞册。”李姈开口说道，他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长，暴露的风险越大，所以她也没有兜圈子，直接向杨忠说明了他们来此地的目的。
杨忠颤颤巍巍地说道：“鱼鳞册在户部，不若三位少侠留一个地址，明日我去户部拿到鱼鳞册，便派人将鱼鳞册送到三位少侠手上。”
卫景煜笑眯眯地看向杨忠：“杨大人你怎么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我们若是不知道你这里有鱼鳞册，我们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夜劫尚书府吗？”
周正己手中的剑前进一分，削铁如泥的剑直接在杨忠的脖子上留下一道剑痕：“杨大人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将鱼鳞册交出来。”
杨忠的眼神左右飘忽，他不明白他们要鱼鳞册做什么，不敢冒然交出去，万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卫景煜看出杨忠的小心思：“杨大人，你只要将鱼鳞册交给我们，我们保证不会损害你的性命，而交出来的鱼鳞册，也并不会危及到你。”
卫景煜：“我们给你时间思考，我数到三，你是交出鱼鳞册，还是成为刀下亡魂，自己抉择。”
“三”
“二”
“一”
卫景煜的狐狸眼一直盯着杨忠。
“我交。”杨忠额头沁出一层冷汗，他转身去到身后的书格。
卫景煜提醒周正己：“小心他耍花招。”
杨忠将右边的白瓷瓶转了三圈，书格从中间一分为二，向两侧缓缓滑动，书架之后竟然是一个狭小的密室，长宽高皆约五尺。他看出卫景煜是他们中说话的，便将鱼鳞册交到卫景煜手中，卫景煜看了一眼。
“这鱼鳞册是真的，三位少侠快放过我。”杨忠告饶。
三人拿了鱼鳞册，便翻窗而出，还未走远，身后便传来一阵惨叫。
李姈他们止住脚步回头，灯火通明的书房，又出现三个人影，一人影手持长剑相逼，较矮的身影步步后退，直到被逼到墙上退无可退，一把长剑挑下他的头颅。
“不好，杨府今夜还有第二波人。”卫景煜立马做出判断：“咱们快跑。”
他话音落下，隐藏在屋顶上的弓箭手向院落内无差别射击，卫景煜和周正己手持长剑保护李姈撤退。
弓箭手攻势狠厉，每一支箭都瞄准院子里面人的心口。
周正己攥着李姈的腕骨：“三妹你别怕，今日我们二人拼死也要送你出去。”
他们将李姈围在中央，周正己足尖点地而起，剑花如涟漪般散开，挡下一轮轮攻击。
书房的人，慢悠悠地支起雕窗，懒洋洋地看向李姈他们三人逃跑的方向。
刀光剑影中，李姈回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竹影摇曳，檐角铜铃发出细微的声响。
李承乾一袭雪青色锦袍，袖口金色滚边，衣襟处绣着吉祥如意纹，腰间悬和田玉佩，一张银色面具遮住半张脸，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仙人。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李姈一时间竟分不清院落中滴答滴答的声音池水声，还是人血滴落的声音。
眼看李姈他们三人要从杨府侧门出去，五名黑衣人径直向他们飞来。
卫景煜扭转腰身，一脚踹到黑衣人胸口，五个黑衣人将他们包围，剑光乍起，鲜血四溢。
周正己抽出手腕处藏得短刀，短刀在手掌中翻转，刀刃抵着咽喉，见血封喉。
此刻，卫景煜和周正己已经被逼出看家本领，攻击他们的黑衣人，瞳孔骤然收缩，径直倒下。
他们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解决了一个又一个追击者，三人的夜行衣上布满血迹。
李姈等人终于跑出去，不知跑了多久，他们才停下脚步，巷口似乎还残留着血腥味，巷子里面的灯笼摇晃。
周正己扶住墙角：“我们去报官。”
天理昭昭，尽管杨忠不配为官为人，但天子脚下就敢屠戮大魏官员一家，王法何在。
卫景煜心中隐约有几分不安：“幕后主使会是谁？”
李姈一双杏眼水漾漾的，她白皙的脸上沾着血迹，就像是盛开的芍药花般妖冶。
“我......”她说：“我好像看见了大皇兄，但是他带着面具，我无法确定是不是他。”
卫景煜正色起来：“公主，这种话不能乱说。”
李姈也觉得自己的说辞不太合适，她摇摇头：“兴许是我看错了，我和大皇兄都不熟悉，怎么能靠着一双眼睛就认定是他。”
鉴于周正己嘴笨，李姈身份特殊，卫景煜出面报的官。
李姈赶在宵禁前拿着鱼鳞册回到皇宫，李承泽带着自己贴身太监子安在凤阳阁门口迎得李姈。
“阿姐，我的桃花酥呢？”
李姈脸色苍白：“抱歉，皇姐忘记给你买了。”
说罢，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次日，杨氏一家灭门惨案震惊整个朝廷，李承乾押送反贼赵显进京，求见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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