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焦急地在丞相府门口东张西望，她双手合十不断祈祷，终于在一炷香的尾声，李姈苍白着一张脸从丞相府出来。
春花连忙迎上去：“公主，丞相府没有歹人吧？奴婢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奴婢看到大皇子从丞相府出来了。”
李姈眼皮微微往下耷拉，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是大皇兄没有错，丞相府也没发生意外。”
春花点头，喜悦道：“那就好，玉隐小姐呢？不跟着公主游湖去了吗？周小将军和卫世子还等着你们呢。”
李姈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去了，我也有事情，今日怕是无法游湖，咱们去给他们说一声，然后去门头沟看一下。”
“那......”春花有些迟疑道：“那大皇子回京的消息，咱们需要告诉娘娘和陛下吗？”
李姈叹了一口气：“告诉母妃就好了，至于父皇那里不要说。”
这也算是她讨好李承乾的第一步吧！
二人说罢，登上马车，马车晃晃悠悠地朝永乐坊驶进。
周正己，卫国公之子，其父乃灭匈奴，平突厥的征东大将军，周靖。
卫景煜，临淮郡王卫仲嗣之子。
他们两个都是李承泽，也就是李姈胞弟的伴读，按照皇帝的意思，李姈未来的驸马，也是从他们两个中间挑一个。
是以，每次李姈说出宫玩，只要说是和他们一起玩，楚贵妃十次会同意八次。
不过李姈早就和他们两个说清楚，她对他们只有同窗情谊，绝无男女私情。周正己和卫景煜闻言没有丝毫难堪，反而是松了一口气，他们才不想当什么公主的破驸马，一辈子窝在公主府伺候公主，他们想要去建功立业，靠自己去做出一番成就，为天下生民立命。
自从三人说开以后，感情愈发好，在李姈的提议下，还像模像样地在冷宫的百年梨树下义结金兰。
李姈去到花船上，周正己正在埋头抄卫景煜的作业，一边抄一边嘟囔：“老子最烦那什么四书五经了，满篇之乎者也，有什么用，难道有人打你，你要先同他引经据典，讲大道理吗？”
卫景煜躺在船舱，斗笠盖在他的脸上，听着外面的雨打竹叶声，他懒散地回了句：“怪不得你每月的学业考课倒数第一，你不心悦学习，学习怎么心悦你。”
“明年咱们就要科考了，周兄上点心吧。”
“都这般时辰了，公主他们怎么还不来？”
卫景煜刚刚摘掉斗笠，就见李姈浑身湿漉漉地登上花船：“祖宗唉，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惨样。”
他惊呼一句，连忙吩咐下人去煮姜汤：“你出来一趟要是染上风寒，楚贵妃得扒了我和周兄的皮。”
周正己露出一排小虎牙，手上抄作业的动作不停：“终于来了，可算是把你们等来了，再晚来一会儿，这湖也不用游了。”
“玉隐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李姈撑着一把青蓝色油纸伞，脸上略带歉意：“我今日不能随你们去游湖了，我有事情去做。”
卫景煜狐狸眼一眯：“你不对劲，要去做什么？”
李姈不敢将实情全部告诉他们两个，只隐晦地说了一些：“所以我打算去门头沟看一下，看还能不能找到被强占土地的百姓。”
卫景煜神色淡淡：“公主，恕我多言，五年过去了，你能找到的概率太小了，迟来的正义，恐怕也不能改变什么。”
李姈：“那我也要去试试，此事关系甚大，我便不牵连你们两个了。”
周正己小心翼翼地将抄写好的作业收好：“三妹，你这样太不仗义，咱们三个不是说好了吗？有祸一起闯，有福一起享吗？”
当初，他们三个结义，周正己年头出生是大哥，卫景煜六月生辰是二哥，李姈生月最小，腊月出生，因此是三妹。
李姈低落的心情，因为周正己的话有些起色：“那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有人陪着她，她似乎更有勇气去做这件事情。
两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卫景煜身上，卫景煜无奈耸肩：“不是我不愿意跟你们过去，而是去了门头沟也没什么用，已经过去五年了，被抢夺土地的百姓，不一定搬到哪里去了。想要找到门头沟那片地之前的主人是谁，咱们应该去户部。”
李姈和周正己佩服地为卫景煜竖起大拇指。
少年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扬，高高束起的黑发飘逸不凡，一身红色锦袍，凌凌湖水倒映着少年人意气风发的脸庞。
周正己转了一下腰间的长剑：“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做？户部会老老实实把鱼鳞册给咱们看吗？”
卫景煜：“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咱们不去户部，直接去户部尚书杨忠的府邸。”
“据我所知，户部的某些官员为了在关键时刻保命，会将账本，分为明册和暗册。”
李姈若有所思：“所以咱们可以威胁杨忠让他把暗册给我们。”
卫景煜抬头看了看天：“夜探尚书府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较，来都来了，今天咱们还是先游湖吧，明日下了学，咱们再去尚书府一探究竟。”
卫景煜将主位让给李姈，丝竹声起，船中之景朦胧，船外柳丝黄湿，天色渐暗，唯余湖上几只花船独明。
楚家出了事，楚昭文便遣人送信给了楚贵妃，楚贵妃知道李姈见到李承乾，心中愈发不安，当初德淑皇后因毒害她腹中的孩子被陛下废黜，德淑皇后畏惧自杀，李承乾也因此去兖州就藩。
此子此次奉诏入京，还未面圣便去楚家闹事，只怕已仇恨楚家良久，她不害怕李承乾害她，她可以死，但是她的一双儿女不能出事。
楚贵妃郁结心中，慌乱无神，自从五年前，李姈的性情大变，她已经习惯事事与李姈商量，是以，食过晚饭后，她径直带着人来到李姈的凤阳阁，连皇帝今夜宿在哪位妃子那里都没有打听。
夜色融融，李姈数着天上的点点繁星在宫道里面慢慢走，每数一颗星星，她便走一步，数了三千四百五十六颗星星，她从含光门走到凤阳阁。
凤阳阁中灯火通明，气氛很是凝重，宫女太监跪了一地，见到李姈回来眼神发光，楚贵妃身旁的掌事大宫女兰慧一个眼神过去，他们又老老实实跪好。
“母妃这是怎么了？”
楚贵妃伸手拉住李姈：“今日白天的事情，我听你舅父说了，李承乾有没有为难你？”
李姈心头微暖：“没有，大皇兄他还给了我一把伞。”
楚贵妃倒吸一口凉气，担忧的视线落在李姈身上：“来人啊，快宣太医，检查公主的伞有没有被人下毒。”
“不用不用。”李姈连忙制止：“母妃，皇兄想要毒害我，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楚贵妃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胸口：“自从收到你舅父密信的那一刻，本宫便不得安宁，派了好几个人去打听你的消息。”
楚贵妃拉着李姈去了内室，宫女太监们悄然退下，兰慧守在门口，一双眼戒备地看向四周。
“见不到你平安归来，本宫一直担忧，姈娘，李承乾对咱们绝无善意，以后你看见他躲着走。”
李姈捏了捏楚贵妃的手：“母妃你安心，这些道理女儿都晓得。母妃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最后真的是皇弟登基还好，如果是李承乾登基，你，我，皇弟，楚家，咱们又该怎么办？”
楚贵妃眼尾泛红：“不，你皇弟已经是太子，李承乾怎么还有机会登基，难不成他要谋反？”
“不行，姈娘咱们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杀意在楚贵妃眼底翻涌。
李姈叹了一口气，要是能斩草除根就好了，可惜历史上最后胜利的是李承乾，不是她的皇弟。
李姈沉默片刻后说道：“母妃，你觉得皇弟适合当皇帝吗？”
李承泽年岁尚浅，待人真诚，重感情，有几分优柔寡断。
楚贵妃瞳孔睁大，她伸手欲捂住李姈的嘴：“你说什么胡话呢？你皇弟为什么不适合当皇帝，你会比你父皇看人的眼神还要准吗？”
“我......”李姈欲言又止，她知道让李承泽放弃太子之位有多艰难，先不说李承泽，她母后，舅父就不会同意，所以他们注定要站在李承乾的对立面，接受必死的命运吗？
“我知道了。”李姈不想认命，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他们真的能改变历史吗？如果她们改变了历史，未来会成什么样的？
“母妃俗话说得好，多个友人，多条出路，我们也不要和大皇兄的关系闹得太僵，万一以后是大皇兄登基，好让他留我们一命。”
楚贵妃眉头微皱：“姈娘你还小，不太懂，我们与李承乾交好，他登基后未必会放过我们。高门大族间的世子之争尚且腥风血雨，不留余地，皇位之争，只能更残忍。”
她压低声音说：“咱们已经走到李承乾的对立面，若是和他握手言和，他不会相信，圣人也不会放过我们。”
李姈忽然有一瞬间茅塞顿开，和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古人相比，她的优势或许只有熟知历史，她在文明法治的现代社会活了十八年，待人接物，非黑即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总愿意把人往好处想。
可这是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善良在这里没有用。
皇宫里面，每一个都有可能成为棋子，包括她的母妃，她的弟弟。
李承泽走到李承乾的对立面本身就是不是他的选择。
楚贵妃紧紧握住李姈的手：“姈娘你记好了，李承乾是我们永远的敌人，别再说什么让泽儿放弃皇位的糊涂话。”
“我们要想活下去，只能让你皇弟登基。”
李姈沉默不语，她如今十分厌烦李承乾，自他回京后，他们的好日子好像就到头了。
“娘娘，陛下去蓬莱殿了。”门外忽然传来兰慧的声音。
蓬莱殿是楚贵妃的寝宫。
楚贵妃心忧地看了李姈一眼：“本宫得回去了，你记住不要对李承泽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亲情，见到他，一定要躲躲得远远的，他疯起来，什么都不会管，不会顾。”
“今日相府的事情，两千顷地来路不明，辰儿被他捅了，咱们也就当吃了一个哑巴亏。”
“李承乾天性残暴，视人命如草芥，咱们惹不起躲得起，等你皇弟登基后，咱们再将曾经受到的屈辱一一报复回来。”楚贵妃用温柔的语气说着狠毒的话。
德淑皇后自缢后，李承乾曾拿着箭射杀她，她跳入荷塘才躲过一劫，从那以后她的身子也受了影响，不能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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