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的气息混着血腥和草药的清苦味,渗进骨髓里。
这是前朝废帝用来关押失宠妃嫔的冷宫偏殿,如今被新谢沧澜改成了私牢,只囚一人。
沈清弦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单薄的中衣挡不住初冬的寒意,冻得他关节发青。
他闭着眼,浓密的长睫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
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掐算——今夜,又是月圆。
世人只知暴君谢沧澜修了座永和宫,却不知宫内是牢,牢中是旧日仇雠。
“嘎吱——”铁门开启的刺耳声响,打断了沈清弦的思绪。
来了。
脚步声自石阶上落下,不快不慢。每一声,都让这地牢里的寒意更重一分。
沈清弦无意识地蜷了蜷冰凉的手指。他睁开眼,逆着光,先看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待视线适应,才看清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像猛兽审视掉入陷阱的猎物。
新帝,谢沧澜。
他仅着一件玄色寝衣,墨发微乱,脸色是一种被宿疾掏空的苍白。却让他那双布着血丝的眸子,看起来更加疯魔。
他居高临下地站着,周身散发的凛冽让本就阴冷的地牢几乎凝固成冰。
“过来。”
男人的声音低哑,压抑着某种即将失控的躁动。
沈清弦垂下眼睫,沉默地支撑起冻得发僵的身体,赤脚踩在刺骨的石面上,一步步挪到他面前,新上的镣铐在地上拖出沉重的声响。
话音刚刚落下,一只冰冷的手已猛地掐住他的下颌,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
谢沧澜俯身,滚烫的呼吸灼着他的皮肤,随即,尖锐的刺痛从颈侧传来。
温热的血液涌出,被身上的人贪婪地吞咽下去。
谢沧澜滚烫的唇齿抵在他的皮肤上,每一次吮吸都带着不容置喙的掠夺。
血腥气在阴冷的地牢里弥漫,混杂着谢沧澜身上淡淡的的龙涎香……
失血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比这更清晰的,却是一种异物闯入识海的错觉
——不是预想里毒发的剧痛,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声,没有恨,没有爱,什么都没有,像是万物终结后的废墟,连时间都已死去……
沈清弦身形僵住。
这……就是谢沧澜每时每刻感受到的世界?
是这片虚无,每月都在吞噬着这位不可一世的暴君。
所有人都以为他沈清弦,这个前朝遗孤,只是暴君用以续命的、温顺的药引。
谢沧澜也这么以为。
所以当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慵懒地抬起,准备像审视一件器物般审视沈清弦的苍白与狼狈时——
猝不及防地,跌进了那双眼睛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预想中的恐惧、麻木或哀求……只有一片沉静的、不屑的冷光。
他的目光像雪原上的寒火,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染血的唇瓣和略显失态的神情。
仿佛他才是被审视、被看穿的那个……
沈清弦甚至动作极轻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尽管这微小的动作牵扯到颈侧的伤口,让他不由的吸了口冷气。
可他看向谢沧澜的眼神,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平静与挑衅。
谢沧澜,不是你囚禁了我,而是你的命,正握在我手里……
一瞬间,地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谢沧澜周身的慵懒瞬间褪去,他钳着沈清弦下巴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不是愤怒。
是一种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对手,而产生的、极度危险的兴奋。
“沈清弦……”他低哑开口,声音里带着血气,像淬了毒的蛇信。
他知道,陛下的“病”,又发作了……
每月月圆,谢沧澜都会变得格外癫狂,据宫中那些小太监的说法,那是儿时留下的奇毒,早已深入骨髓,无药可解。
唯有靠近他这个天生的“药人”,饮他的血,借他的体温,方能稍稍缓解那非人的痛。
谢沧澜俯身,带着一种野兽般撕咬的力道,精准地咬上了他颈侧淡青色的血管。
尖锐的刺痛传来,沈清弦压抑的闷哼一声,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起来。
温热的血液涌出,被身上的人贪婪地吞咽,发出暧昧而令人作呕的水声。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滚烫的呼吸喷在敏感的皮肤上,带着一种焦渴与……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沈清弦强行压了下去。他是药引,是器物,是前朝的余孽,怎敢妄测君心……
然而,一股奇异的感觉流遍全身——那不是痛,而是一种模糊的、被强行塞入他感知里的情绪。
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白死寂。
仿佛整个世界被抽走了所有色彩与声音,只剩下虚无与荒芜,是连绝望都生不出的绝对虚无。
而在这片令人疯狂的灰白中,唯有他颈侧涌出的鲜血,带着一点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秘密,除了已故的娘亲无人知晓。
他自幼便能模糊地“共感”到他人的身体感受,尤其是极致的痛苦。
三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每月感受到的,不过是谢沧澜毒发时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可此刻,那预期的剧痛感知微乎其微,而占据他全部感官的,是那一片吞噬一切的、无声的黑白。
这……就是谢沧澜眼中的世界吗……
沈清弦压下心头的巨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谢沧澜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带着慵懒,如同审视一件器物般,掠过他颈侧的伤口与狼狈。
然而,他撞进了一双异常沉静的眼睛里。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麻木,只有一片冷澈的、平静的光,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染血的唇角和略显失态的神情。
——仿佛他才是被审视、被看穿的那一个。
沈清弦甚至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尽管这微小的动作牵动了颈侧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
可他看向谢沧澜的眼神,却带着一种无声的诘问与挑衅。
谢沧澜,不是你囚禁了我。而是你的生死,握在我手里……
这根本不是毒发的痛苦,这更像是……某种存在的虚无。
谢沧澜吮血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不再是粗暴的啃咬,而是变成了缓慢的、近乎流连的舔舐,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珍馐。
他紧扣着沈清弦腰肢的手臂,也无意识地收紧,将怀里这具温热的身体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像是要将那点暖意彻底揉进自己冰冷的骨血里。
“沈清弦……”他声音里裹着血气。随即再次俯身,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贪婪,咬上了那处伤口。
“……甜。”一声极轻的、带着叹息的低哑的声音,逸出他染血的唇瓣。
沈清弦猛地一震。
不是因为这句暧昧不明的评价,而是因为,在那片共感到的黑白世界里……
随着这声“甜”,他竟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丝极淡的、蜜糖般的滋味,在那片荒芜中炸开,鲜明得刺目。
不是他血的味道。是他沈清弦这个人,为这位帝王带来的……味觉。
也就在这一刻,沈清弦清晰地感受到了——在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中,因他而生出的、一丝微弱的“甜意”。
像无尽永夜里,唯一跳动着的、脆弱的烛火。
沈清弦垂下眼帘,将所有翻涌的暗潮……将那些恨意与不解,彻底锁在心底。
谢沧澜终于抬起头,唇瓣染着殷红的血渍,为他俊美无俦的脸平添几分妖异与靡艳。
“怎么?”谢沧澜抬手,用指腹漫不经心地、甚至带着些许温柔地擦去他颈间的血痕。
动作温柔,眼神却仍旧冰冷如初:“朕的药引,今日的味道……似乎格外不同。”
沈清弦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将眸底所有情绪彻底隔绝,他的声音低哑顺从,默默开口:“是陛下……洪福齐天。”
谢沧澜盯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要将他从外到里剥开,剥开他的外皮,看清他的内心……
谢沧澜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容扭曲的不成样子,笑声在空旷的地牢中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渗人与玩味。
他松开手,玄色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沈清弦,你的痛苦,将是我最大的乐趣”他这句话,是笑着说出来的……
随着笑声渐渐平息,他的表情恢复成往日里冷峻的模样。
可那笑的回音在地牢里回荡,让人心有余悸。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地牢也重归死寂,只留下血腥与药香混合的诡异气息。
沈清弦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指下意识地抚上颈侧的伤口。
那里还残留着被吮吸舔舐的触感,以及谢沧澜指尖冰冷的温度。
可此刻占据他全部心神的,却是那片诡异的黑白世界,那一丝突兀的“甜”。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缓解帝王剧痛的“药引”。
可方才那瞬间的共感却告诉他。
——也许,他存在的意义,根本不是缓解什么痛。
而是为那个活在无声、无味、无色世界里的人,提供唯一一抹色彩、滋味与温暖……
谢沧澜需要的,从来不是解药。
是一个能让他感知到“活着”的源头。
而现在,这个源头,意识到了自己才是执棋者。
游戏,是时候换个玩法了。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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