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高铁上,桑沐睡着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靠上纪远之肩膀的,只记得车厢轻微的摇晃,空调过冷的温度,以及耳边规律的、令人安心的心跳声。
她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里她七岁,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母亲把刚煮好的汤倒进碗里,热气氤氲中,母亲突然回头对她笑:“小心烫。”
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纪远之的肩膀依旧稳稳地托着她的重量,他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正在审阅青墨设计的项目文件。察觉到她的动静,他微微偏头:“醒了?”
桑沐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她很少在别人面前睡着,更别说靠着谁——这是一种近乎危险的放松。
“快到站了。”纪远之收起平板,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你睡了四十分钟。”
桑沐接过水,指尖碰到他的指节,温度比她预想的要高。
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某种莫名的燥热。
“谢谢。”她说。
纪远之挑眉:“为哪件事?冒充你……朋友吓唬你爸,还是当人形枕头?”
桑沐差点呛到:“……都不是。”
她真正想谢的,是他没有在天台上趁势表白,没有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用“爱”来捆绑她。他只是给了她一个答案——为什么是她——然后留给她足够的空间消化这一切。
纪远之似乎看懂了她的沉默。他伸手,很轻地碰了碰她的发旋,像在确认她真的在那里:“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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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咨询室的窗帘是淡蓝色的。
桑沐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线阳光。这是她第三次见周医生,一个说话温和的中年女性,专攻家庭创伤与自我重建。
“上次你提到,母亲用热汤烫伤你后,对外谎称是你自己玩灶台造成的。”周医生的笔在纸上轻轻点着,“这周有想起其他类似事件吗?”
桑沐的指甲无意识地刮过沙发扶手:“初中毕业旅行,他们答应让我去,临出发前却把钱给了弟弟买新手机。”
“当时他们怎么解释的?”
“说女孩子出门危险。”桑沐顿了顿,“但第二年弟弟参加夏令营,他们眼都没眨就付了双倍费用。”
周医生在笔记上写了什么:“你当时怎么处理的?”
“没处理。”桑沐扯了扯嘴角,“我在日记本上写了十遍‘他们不爱我’,然后把本子烧了。”
“现在呢?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
桑沐看向那线阳光:“我会把钱花在自己身上。”
周医生笑了:“这就是进步。”
离开诊所时,桑沐在走廊长椅上坐了十分钟。她翻开手机,删掉了母亲的未接来电,然后给纪远之发了条消息:
「晚上想吃什么?我可以做。」
发完她才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约他。
纪远之的回复快得惊人:
「你做的都行,需要我带酒吗?」
桑沐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想起周医生刚才说的话:“建立健康关系的第一步,是允许自己需要对方——哪怕只是需要有人陪你吃顿饭。”
桑沐的公寓很少来客人。
纪远之是第三个——第一个是房东,第二个是上周来修水管的水电工。此刻他站在她的厨房里,看着她切菜的姿势,眉头越皱越紧。
“你拿刀的姿势不对。”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样容易切到手。”
桑沐头也不抬:“我这样切了十年。”
“十年错误姿势。”纪远之绕到她身后,右手覆上她握刀的手,“手腕要这样转,看到没?”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脊,呼吸扫过她耳尖。桑沐僵住了,刀锋在番茄上歪出一道斜线。
“专心。”纪远之低笑,却没有退开。
番茄被切成薄片,黄瓜成了细丝。纪远之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她的,直到最后一道菜出锅。餐桌上,他举起酒杯:“敬第一次。”
桑沐耳朵一红,抿了一口红酒:“什么第一次?”
“你第一次为我下厨。”纪远之的眼神在暖光下格外柔软,“也是第一次允许我踏入你的安全区。”
桑沐低头吃菜,没接话。但她的脚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亲密动作。
纪远之的酒杯停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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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只维持了三天。
周五晚上,桑沐刚洗完澡,门铃疯狂响起。监控屏幕里,母亲扭曲的脸占满整个画面:“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桑沐裹紧睡袍,深吸一口气按下通话键:“妈,现在太晚了——”
“晚?有你心黑吗!”母亲的声音穿透门板,“敢在网上曝光亲爹妈?我养你不如养条狗!”
桑沐愣在原地。她打开微博,热搜第17位赫然挂着#父母吸血女儿给儿子买房#,配图正是她在医院打印的银行流水,关键信息打了码,但聊天记录里父亲的“赶紧打十万”清晰可见。
她立刻拨通纪远之电话:“你做的?”
“不是我。”纪远之声音紧绷,“但我知道是谁——你弟弟的女朋友刚关注了我的工作室账号。”
门外的骂声升级成砸门。桑沐看着监控里母亲狰狞的表情,突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桑沐?”纪远之语气急促,“我马上过来。”
“不用。”她挂断电话,走到门前,第一次没有恐惧,没有愧疚,只有决然的清醒。
她打开门。
母亲扬手就要扇她耳光,却被桑沐一把抓住手腕。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正面拦截这份暴力。
“妈。”桑沐的声音很轻,却让母亲僵住了,“如果你现在不走,我就把完整版聊天记录发到家族群——包括你说‘装病就是为了榨干她’那段。”
母亲的表情从愤怒变成惊恐:“你、你录音?!”
“是啊。”桑沐松开她,“毕竟你们教我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凌晨两点,纪远之的车仍停在桑沐楼下。
他看着她公寓的灯熄灭又亮起,手机屏幕上是她刚发来的消息:
「我妈走了,你还在楼下?」
车窗被轻轻敲响。桑沐穿着外套站在夜色里,手里拿着两罐啤酒。纪远之降下车窗,闻到淡淡的薄荷洗发水味。
“上车。”他说。
桑沐绕到副驾驶坐进来,递给他一罐啤酒。两人沉默地喝了一会儿,直到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
“我准备起诉他们。”桑沐突然说,“追回这些年转给弟弟的款项。”
纪远之转头看她。月光透过车窗,在她侧脸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的眼神不再有犹豫,像淬过火的刀。
“需要律师吗?”他问。
“需要。”桑沐喝光最后一口酒,“但不是今晚。”
她伸手关掉了车顶灯。在黑暗降临的瞬间,纪远之感到一个轻柔的触碰落在他的唇角——像蝴蝶掠过火焰,短暂得几乎像是错觉。
但桑沐的声音近在咫尺,揉杂着比醉意更浓烈的情绪:
“今晚,我只需要你。”
回应她的,是纪远之铺天盖地、燎原之势般灼热的吻。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脑勺,像要将她揉进胸膛里。桑沐的酒量不算好,但今天格外清醒。清晰地感受到他唇舌间的温度,和衣料下肌肉紧绷的力道。
车窗倒映出交叠的身影,模糊却又激烈得近乎癫狂。纪远之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车里?……还是上去?”
桑沐咬着下唇低喘:“…上去吧。”
纪远之喉结滚动,眼底翻涌着压抑已久的烈焰。她看着他眼底清晰的灼烫,鬼使神差般抬起膝盖去蹭他,这几乎是一种危险的挑衅。纪远之瞬间失去了理智,他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抓过车钥匙,几乎是飞奔上楼的。
公寓门被撞开的瞬间,两人同时跌倒在沙发上。桑沐的发尾扫过他下巴,呼吸烫得不可思议。
“桑沐。”他哑着嗓子轻唤她的名字,像在确认她是否清醒。他的指节摩挲过她唇角,克制隐忍,“再忍忍好吗?……我怕你后悔。”
“不后悔。”桑沐抓过他衬衫领口,主动贴上他的唇。这个吻比任何一次更热烈,像某种情绪的宣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该感到恐惧,却渴望更亲密的接近——这种感受太陌生,陌生得让她想要把自己撕碎。
当最后的屏障剥离,疼痛如期而至。桑沐咬着下唇没吭声,却被纪远之精准地捕捉到:“桑沐…别咬…我在这儿….”
夜色里,他眼底的灼烫几乎将她烧尽。他的吻比刚才更热,仿佛要将她融化。桑沐的意识逐渐模糊,只听到他一声又一声呼唤——陌生又强烈的欢愉,像要把她的名字刻进骨髓。
“桑沐…我的桑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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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沐是在纪远之的臂弯中醒来的。
晨曦洒在他侧脸,柔软得不可思议。桑沐动了动,被身上的酸痛提醒——昨晚她太失控了。那种陌生的情绪在体内肆虐,让她几乎丧失理智。
“醒了?”头顶传来他含笑的声音。
桑沐闭上眼,想逃避现实,翻过身含糊道:“再睡会儿。”
纪远之的手滑过她肩头:“想洗澡吗?”
“不想。”桑沐的声音有点闷。
“那换个姿势继续?”他低笑一声,扳过她的肩膀,“转过来——这样我才能看见你。”
“纪远之。”桑沐终于睁开眼,“我没开玩笑。”她看着眼前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深吸一口气,“昨晚是个意外,我们不该喝酒……”
“我也没开玩笑。”纪远之打断她,“我没喝多少——那点酒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他指节拂过她发尾,低叹,"我只是等了很久。”
桑沐的心突然漏跳半秒。
她眉头紧蹙:“什么等很久?”
“等你。”纪远之的手掌贴在她后脑勺,揉了揉,“等你看透那个模型,等你主动靠近我,等你放下防备——”他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等你真的相信,我不是因为同情才对你好。”
桑沐怔住了。
“所以昨晚不是'意外',"他的拇指摩挲过她眼睑,"是我们的第一次——”他用唇蹭了蹭她的耳朵,低磁温润熨平她的慌促,“也是你真正接纳我,愿意把‘自己’交给我。”
“桑沐。”他的声音比暮霭更轻柔,“我在这里,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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