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
“回殿下的话,这位公子只是近日忧思过重,气血不通,又受了惊吓,这才晕倒,”太医写好方子,便收好药箱让人下去抓药,“只要好好调养,不会有大碍。”
姜沉狐疑地看向太医,又看了看紧闭双眼面色苍白的叹夤。
“只是这样?”
太医点了点头:“是的,公子的体质很好,本身没有大碍,但是……”
“但是什么?”
太医看着一向沉得住气的琰王神色慌张,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公子身上的病症很轻,喝点药便能好起来,但微臣以为,像公子这样康健的体质,本不该晕倒这样长的时间……或许,公子这是有了心病。”
姜沉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她知道,她们的身份本就差异巨大,她是梁国的摄政王君,而他是承国的幼子,中间夹杂着不可忽略的灭国之仇。
可叹夤毕竟是男儿之身,很难做出什么没有回旋余地的大事来,她也能够忍受叹夤搞些小花招的,只要不闹大,她都能替他收场。
毕竟叹夤是承国人,又不是冷血之辈,想着在做点什么,很正常。
只要等到把叹烨等人一锅端掉,再协助君上铲除君后,便能让赵鸣刀收叹夤为义子,再闻名纳征下聘,十里红妆,让叹夤堂堂正正地嫁给她。
可她没想到承国余孽的手竟这样长,甚至伸向了梁国宫城。
单凭叹烨这废物,是不可能想到城防图这一层的,而君后和叹烨联手一事,疑点也颇多。
叹烨的兵力如此单薄,君后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和她合作,要么君后实在愚蠢按捺不住性子,要么,君后被叹烨骗了。
能欺骗君后,那就说明这背后之人不仅了解宫中建造,还同宫中贵人相识。
姜沉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这样简单易懂的事情,想必君上也想到了,既然如此,就有机会救叹夤一命。
没事,叹夤只要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搏这一命也值了。
就算从此再也无法相见,她也能过活。
先前的日子不过沉闷了些,也没什么不好。
或许她俩本就是一段没有结果的孽缘。
恰好稚刀进门,她垂头丧脑的,看了看王君,又看了看依旧没能醒来的箬侍君,禀报:“殿下,君上让您去一趟。”
差不多了。
姜沉点点头,站起身来,却是久久不愿离开,一双眼死死流连在叹夤身上,从眉眼扫到稚唇,又扫到他微微散乱的发丝,好像还有有很多话要说。
末了,她却只是问道:“太医,他能醒过来的,对吧?”
“回殿下,公子只是急血攻心,并无大碍,只要略服几剂药,就能好转。”
“嗯……照顾好他。”
说完,姜沉终于狠下心,转身离去。
宫墙深深,凄清的月光在琉璃瓦间坠落,是连绵的雨和鼓点,就像上次,上上次,她因为没有生父,虽是皇女,却从来没有过人真心需要过她,无条件关心过她。
无论做了什么事,都是她的错,哪怕她只是想帮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甚至有时候她什么都没做,却因为她人的喜恶而被责罚。
没人护着她,也没有人会珍惜她的一片心意。久而久之,她便开始不在意自己是否会得到回报,想做便做了,喜欢便喜欢了,她不再理会她人的喜怒哀乐,只管自己开心。
她很羡慕叹夤,虽同她一样出生在帝王家,却有自己挚爱的东西,哪怕这东西有违世道,他也要坚持下去。
所以在得知母皇准备起兵承国时,她便开始暗中谋划,一定要保下叹夤。
那时候她佯装腿疾,其目的之一便是为了更加方便地避开君后的眼线和耳目,让君上对自己放心下来,自己好潜入队伍救下叹夤。
因为救下他,自己的心里就会舒坦,就不会那样难过。
如果叹夤死了,她会很难受,可能会难受到活不下去,所以必须救。
君上已经在等她了。
姜沉跪地,匍匐两步,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板正:“罪臣参见君上。”
“皇妹,你如此聪慧,孤要说什么,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姜伏倚在长椅上,撑着脑袋垂着眼,淡淡看着她,“你是怎么把这个人从承国带回来的,孤就不追究了,但他的命,留不得。”
“臣罪该万死,但恳请君上留他一命。”
姜伏冷笑:“那么多大臣看着,孤就算是想留,也留不下来。”
姜沉知道,只有真正能够撼动根本利益的东西,才能打动姜伏。
“君上就不奇怪吗?君后为何选择和叹烨合作,让其攻打城门逼宫,自己却冒着天大的险进宫逼圣?”
姜伏皱了皱眉:“自然是君后受了骗,信了那叹烨竖女的邪。”
“这话君上自己信吗?”
姜伏:……
确实不信,她又不是傻的。
但你这也不算是认罪的样子啊。
“君上,若君后真是受了蒙蔽,那这件事情也就简单了,”姜沉看到姜伏微动的脸色,就明白君上并未当真信了君后,“可这宫城城防图岂是一般人能拿到的,怕只怕这背后另有其人。”
姜沉口中其人,正是同姜伏一父同胞的亲妹妹,那个和姜沉同一天出生的皇女,卫王姜檩。
姜伏点了点头:“继续。”
“君后蛰伏谋逆多年,不是莽撞之辈,此次却单枪匹马杀入宫中,只能说明他胸有成竹,计划周密。”
“可叹烨的兵力实在太弱,根本没那个能耐打到宫城内部接应他,方才导致这场叛乱以这样一个闹剧的形式收场。”
“君上想想,君后失败后,君上被迫废后,臣罪当诛,太女尚且年幼,世人又闻君上身怀重病,届时朝廷动荡,好处只会落在一人身上。”
姜伏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来说说,孤该当如何?”
姜沉缓缓吐出一口气,恳求道:“罪臣愿戴罪立功,前去投靠卫王,做君上的眼线,助君上一臂之力,彻底铲除威胁。”
姜伏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因为无论如何,“姜沉”这个人是必须死的,也就是说,她这个妹妹现在准备搭上自己的性命为她效力。
为了救下那个名为叹夤的皇子,她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做到这种地步。
姜伏叹了口气:“皇妹,你就这么想救那个人吗?”
“君上,臣妹在年少时曾出宫周游列国数年,危难时有幸被该皇子救过一条命,”姜沉面无表情地陈述着,她不愿露出丝毫和他关联的情绪,“臣妹只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只是……报答救命之恩吗?”
面对姜伏意味深长的问话,姜沉保持沉默。
半晌,姜伏方才说道:“我可以放过他,但你和他今后,不能再有任何瓜葛。”
“是。”
姜沉的声音毫无波澜,心却像是在尖刀跳动,抽痛。
“还有,你需要从他那里问出城防图的来处,”姜伏看着一脸木然的妹妹,就知道她早已用情至深,“届时白河会助你审讯。”
白河,即琰王府上的白侍君,虽是太后塞给姜沉的,实际上却是姜伏的人。
姜伏虽没把话说全,但相信姜沉能够明白,她不仅要二人彻底断绝关系,还要叹夤从此恨极这个女人,这才可以留下他的命。
言外之意,审讯必须要足够狠,不留一丝情面才行。
姜沉早有心理预期,此时也不觉得意外。
她再次匍匐在地,郑重而大力地,脑袋砸向地板:“多谢君上开恩。”
所以当叹夤再次睁眼时,就已经被关押在重刑牢房里。
在确认自己见到姜沉时,他眼里突然有了光亮,朝着她快速走了两步,而后沮丧地看到他们之间那道绝对无法逾越的铁门。
晕倒前的记忆渐渐浮现在眼前,叹夤腿一软,跪倒在地。
“殿下……殿下?”他向前爬了两步,近了,却只看到王君淡淡垂眸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含杂了嫌弃,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这一回,他当真成了流落街头人人喊打的丧家犬。
莫大的恐惧涌上胸口,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这就哭了?”姜沉故作调笑,“我还想着,既然你有这个能耐勾结宫闱闹出叛乱,想必骨头应该也挺硬,还准备给你试试我这里新制的刑具呢。”
叹夤拼命摇头:“奴不知道,殿下……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一个送东西的。
直到现在,他满脑子都回荡着皇姐死前那番话。
想必王君对他很失望吧,做出这样的事。
他一边呜咽,一边向前歪歪扭扭地爬着,铁链沉重极了,划过地面时发出刺啦的刺耳声响。
最后,他爬到王君的脚边。
“殿下,奴……奴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奴只是按照指示把东西送了出去,其余的奴全都不知道了……”
说完,他像是什么虔诚的信徒,以最为卑微的姿态低着身子,鼻尖轻轻抵住对方的脚踝。
姜沉眉头一皱,直接一脚踹上他的胸口,把人踹得在地上打了个滚,甚至好几处皮肤都擦出了血。
“你不知道?”姜沉像是气笑了,“你当我是蠢的?不知道你还费这么大劲,甚至冒险在你我如胶似漆的时候见缝插针地把东西送出去?”
不对。
叹夤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
王君这话……总有些刻意的感觉在里面,像是专门说给谁听似的。
于是他找回四肢跪坐,答道:“城防图是教习公交给奴的,奴……确实不知道这东西会惹出这样的事来。”
这是实话,他确实没想到自己明明是帮了皇姐,到头来却被反咬一口,复国这样响当当的名头也成了滑稽的代名词。
闻言,旁边一直站着没动的白侍君突然开口:“殿下,时辰不早了。”
姜沉顺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虚弱的夹杂着哭音的呼唤。
“殿下,别不要我……”
她的脚步有细微的滞留,但还是毅然决然地大步离开。
咳咳,这是本文唯一的虐点w
祸兮福之所倚,小沉和小夤从此都没了社会身份,可以当平民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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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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