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贿赂还不想办事。
这种离谱的要求,沈放还是第一次听。
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他转身朝贺景让伸出手,毫不客气地说:“把糖还我。”
贺景让没动:“你不是给我了吗?”
“我后悔了不行吗?”沈放朝他勾了勾手指头,相当理直气壮:“收‘钱’不办事,我还没说你呢!”
话题内容跳跃得有点快,贺景让思考了两秒,才意识到他俩说的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说的‘拒绝’是指——不当历史课代表。”
沈放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表示理解,又说:“那你更要把糖还我了。”
“为什么?”贺景让问。
沈放瞥了他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都不当课代表了,我还费劲‘贿赂’你干嘛。”
这个回答可谓是相当实诚了,十足的功利性不掺杂半点水分。
面对沈放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态度,贺景让也没生气,只是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他颇为平静地点了点头:“有道理。但——”
说着话头一顿,贺景让朝对面的人轻轻扬了下眉,故意放慢了语调,一字一句缓缓道。
“我现在还不想还。”
他眉目修长,字里行间带着点这个年纪特有的少年意气,如果不结合当下场景以及对话语境,其实还挺养眼的。
但在沈放看来,贺景让这一行为和打架前的放狠话环节毫无区别。
“你怎么这样啊!”
头顶缓缓冒出一排问号,他错愕道:“不就一根棒棒糖,至于嘛?”
贺景让不冷不热地“嗯”了下,回看向他,反问一般,说:“至于吗。”
本来是不至于的,但这句话一出,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起来。
沈放怒了。
他的脾气在周围人眼里算是相当不错了,但贺景让就是有让他一秒炸毛的本事,偏偏还乐此不疲,在沈放的雷点上反复蹦迪。
“你这人真是......”
抬手撸了两下并不存在的袖子,眼看着沈放就要单方面和贺景让掐起来,下课铃适时响起。
班里众人新鲜感一过,眼里只剩对放学的渴望,赵旭东也不再多说,让他们坐下后便宣布下课。
先前语文考试的惩罚还未结束,姜以静拿着名单,清点要留下来默写的人数。
到了沈放这,她从名单后抬起头:“班长,你同桌呢?”
“门口。”沈放顺口说:“在和老赵说事。”
贺景让似乎真没打算当这个课代表,一下课就追着赵旭东往外走,这会儿还在走廊边上没谈完。
“那你待会提醒他一下,我们先过去了。”
嘴上说着“谁管他”,沈放还是写了张纸条,反手丢在贺景让桌面上。
刚要往外走,就听见有人在喊他。
季向文站在他身后:“班长,新同学真不当课代表啊?”
新的座位表出来后,他就坐在沈放斜前方,虽然刚才课上挺嘈杂的,但他还是隐约听见了几句。
自上次办公室门口听墙角的事件后,沈放就发现季向文这人有点八卦。
但他没去刻意点破:“你还挺关心我同桌的。”
没从他这得到想要的答案,季向文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打着哈哈道:“都是同学嘛。不过话也说回来了......”
沈放皱了皱眉。
他总感觉接下来这人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然而季向文还没来得及引出正题,去而复返的程驰在窗边探出头,喊道:“阿放你怎么还在这?哎正好,我桌上的那默写本帮我拿下。”
“知道了,你等我会儿。”
沈放顺势应下,转身在他桌上翻找,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
高二年级办公室。
姚慧的桌前满满当当地围着十来个人,排着队在她面前的饼干盒里抽题目。
沈放手里捏着刚抽到的篇名,混迹在人堆里找空位。
彭浩宇的题目是首长诗,写没两句就忘了词,看见他朝自己这边来,仿佛看见了救星,连忙侧身让出半个身位:“放哥,这!”
办公桌那头的姚慧遥遥一瞥,两人暗度陈仓的火苗还没冒头,就被其无情地扼杀在摇篮里。
“诶诶诶,你们那一堆怎么回事,凑五排开黑啊?都给我分散开。彭浩宇你来我这写,沈放你过去隔壁桌找个地方写。”
彭浩宇欲哭无泪。
一旁的沈放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抓着纸笔朝姚慧指定的位置走。
隔壁是张没人用的桌子,各科发剩下的练习卷和杂物堆积成山,放眼望去根本无从下手。
贺景让的身影半掩在半透明的磨砂桌挡后,低头收拾着杂乱无章的桌面。
刚清出一小块干净的空位,面前突然横过来一只白净的手,手的主人先他一步“啪”地把纸笔往桌上拍,抬脚勾过旁边的凳子坐下。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丝滑。
末了还毫不客气来了一句:“不用谢。”
面前人仰头看他,眼尾随着面部表情变换而更加狭长,薄唇微扬,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挑衅意味。
贺景让:“......”
沈放预想中的破防并没有如期而至。
安静了几秒。
后者只是转了个方向,不紧不慢地清理着另一边的杂物,说道:“幼稚。”
他俩的手气都相当差劲,抽到了最长的篇目。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陆续写完离开了,沈放叼着笔帽,手不带停地紧赶慢赶。
写到了接近结尾部分,手里的笔突然没水了,笔尖划过粗粝的纸面,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刻痕。
沈放用力地甩了甩笔杆,又在纸上随意划拉了两笔。
笔尖渗出一小团墨水,有几滴落在纸面上,洇出点点墨渍。
见有效果,他抬手打算再甩几下。
旁边突然丢过来一支黑色中性水笔。
“你干嘛?”沈放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笔哪来的?”
贺景让淡声道:“杂物堆里捡的。”
什么玩意?
捡的东西还给他,真当他是垃圾桶啊?!
拿起来刚要丢回去,边上的贺景让忽地开口:“我的。”
沈放狐疑地在笔和他之间来回看了几圈,半晌后才道:“说吧,又有什么事想求我?”
“没事就不能给你?”贺景让抬眼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放当即联想到一句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指不定这小子是要报复他刚才抢座位之仇。
贺妖怪道行向来高深,一句话里埋了无数坑,初出茅庐的沈小友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要。”
贺景让全然不知自己在沈放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拿着。”
沈放警惕道:“......为什么?”
见他依旧无动于衷,贺景让写字的动作顿了下,还是说出了真正的原因:“我只是不想再搭上一件衣服。”
—
不过换了支笔的间隙,周围余下的同学也全都走了,沈放最后一个交完默写,推开办公室的门。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22:56分。
绝大部分人已经放学回家,整栋教学楼隐没在黑暗中,只剩操场上远远投过来的几盏巡逻射灯。
沈放低头刷着手机,穿过连廊又拐了个弯,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六班门口。
靠走廊的窗户紧闭,里面黑漆漆的,他伸手去推教室门,还没搭上把手,指尖却先触碰到了一阵温热。
沈放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僵在原地,随即又条件反射地弹开一.大步,举着手机颤声道:“卧.槽,什么东西!”
亮起的手机屏幕在黑夜中如同强光直射,被照到的人半眯着眼,不适地偏过头。
“是我。”
熟悉的声线响起。
借着屏幕的光亮,沈放终于看清了门口站着的人影:“你怎么还没走?”
贺景让背靠门边,腰腹处的衣料皱巴巴的,赫然是他方才抓出来的杰作。
意识到自己刚才摸到了什么,沈放不太自然地别过脸,皱眉咕哝道:“没事站门口干嘛?知不知道这很吓人啊!”
他摁亮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转头重新去拉门把手。
拧了两下,门没开。
“别试了。”
贺景让扯了扯衣角,在边上站直:“锁了。”
每天晚上放学后安保都会巡楼,估计是看六班教室没开灯,以为没人就顺手锁上了门。
连带着他们的书包课本全都一并锁在了里面。
“行吧。”
沈放只花两秒就接受了这一事实,并且很快有了新的想法。
掏出兜里的纸笔放在走廊地上,他把手机往贺景让手里一塞:“你也别闲着。”
手电筒冷白的光自下而上,在贺景让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大片阴影,配上他没什么情绪的一张冷脸,感觉下一秒就能原地打包进密室逃脱cos阴湿男鬼了。
“没让你扮鬼!”沈放看不下去了,抓着贺景让的手腕调转方向:“照这,然后别动。”
“看好了,哥只教一次。”
“吱嘎吱嘎”的摩擦声过后,玻璃窗被拉开一道差不多能过人的缝隙。
教室窗边的墙面偏高,沈放伸手攀住旁边凸起的窗框:“好学生,没翻过墙吧?”
说着,他用手支撑着两边借力,顺利地跃上了窗台,站在上面朝贺景让扬了扬头:“下次再被关外面,别傻站着了,窗又没锁,拉开翻进去就行了——”
“卧.槽!”
惊叫声响起。
贺景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倒栽葱似的往教室里面扑。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沈放这才想起来。
学校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这学期刚上来就给教学楼的窗台边上全都安了一道横栏。
得,这把要摔惨了。
沈放心想着,下意识地挥动着双手,试图找到支撑点来缓冲下坠的冲击力。
想象中的疼痛感还未袭来,腰侧突然横过来一条有力的手臂。
紧张再加上用力的缘故,贺景让的手部肌肉绷得很紧,把沈放捞进自己怀里,带着他往后仰。
沈放落地后踉跄了几步,压得贺景让也不住地跟着他往后退。
脊骨撞击走廊的栏杆发出闷响,沈放惊魂未定,扭过脸看向身旁的人:“你......没什么事吧?”
贺景让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
两人贴得极近,他单手圈在沈放的腰上,隔着薄薄的衣料,甚至能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心脏跳动起伏带来的轻颤。
沈放的鼻尖蹭过他的校服领口,急促温热的气息如同绒毛般拂过颈侧。
已是深夜,微风裹挟着些许凉意从廊下穿过,落到贺景让身上却只有莫名的燥热。
喉结不甚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没事。”贺景让说。
“真没事?”沈放拧眉怀疑道:“要有事你就说啊。”
“真没事。”
贺景让仓皇地松开手,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
“真的?”沈放依旧盯着贺景让,甚至又主动朝他凑近了几分:“你别死要面子强撑着啊。”
“......我能有什么事?”
贺景让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对视弄得有点不自在,他别过脸,:“倒是沈老师——”
“你的教学示范果然很精彩。”
“学到了。”
沈放到嘴边的“谢谢”还没说出口,就被人几句话给噎了回去。
虽然这人刚刚拉了自己一把,但他还是没忍住:“贺景让。”
“你这辈子最好都别舔嘴唇。”
“我怕你把自己毒死了。”
贺景让:“......”
有时候他真的不太能理解沈放的脑回路。
明明才差点摔成狗啃泥,这会儿又跃跃欲试准备再翻一次,还让他接着打灯。
贺景让拒绝无效,又怕这人黑灯瞎火摔出个好歹,回头赖到自己身上,只好举着手电筒跟在沈放身边,一手虚虚撑在他背后,做好随时捞人的准备。
抬手扶着两边,沈放左脚刚蹭上窗台,还没站上去,回廊拐角处忽然探出一个长发飘飘的脑袋:“班长,你干什么呢?”
温晓从楼道里出来,手上还提着一大盘钥匙。
钥匙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
沈放被吓得浑身一颤,脚下没踩稳,眼看着又要往后倒。
好在贺景让早有准备,单手环过他的肩头,四平八稳地把人接了下来。
接连摔了两回,沈放转过头,无奈道:“温同学,大晚上的,咱能不这么吓人吗?”
“对不起啊。”温晓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儿。”沈放也不是真的怪她,随口又问了句:“你怎么也还没回去?”
经他这么一提,温晓终于想起了正事:“教室门被锁了,但书包还在里面,我就去值班室找了钥匙来开门,班长你呢?”
沈放不说话了。
负责巡查的大爷懒得把六班的钥匙单独拆下来,干脆让温晓把整串都拿走。
一时间,周围只剩下她翻找钥匙发出的声响。
在近乎诡异的沉默中,沈放忽然问:“所以,钥匙这事你也知道?”
“知道。”
“那你不早说!”
沈放难以置信地扭过头。
奈何还有一个温晓在场,他要面子,只好压着声音:“看我翻墙很有意思吗?”
贺景让:“挺有娱乐效果的。”
“你这辈子最好都别舔嘴唇。”“我怕你把自己毒死了。”此梗出自网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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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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