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十年战乱心茫然
（一八零）诅咒之心
祝风平与威薇一起坐在审讯室里，面对着那个能孕育出像病毒培养皿一样的孩子的年轻母亲。
据看守人员反应，这个年轻的母亲自从意识到自己和孩子已经暴露后就欣然接受了现实。她不哭不闹也不提出要见孩子……该吃吃该睡睡，电视里的节目，包括广告在内，她什么都爱看。
“告诉我们你真正的名字和年龄。还有，你到底是哪国人？”威薇观察着她——她其实丽质天生，虽然头发与皮肤都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干燥枯黄，但她仍然是个让人愿意多看几眼的秀丽女性。只是她的眼角有难以掩饰的细纹，如果只有十六岁，未免老的太快了。
“我自己承认的名字是逝尘艾。我真正的年纪是十六岁。我觉得我是‘忘却国’人。”她表述的很清晰，科魔语说的很标准。
“忘却国”是个非常特殊的岛国。因为这个国家贫穷到极致，常常被世界遗忘却从未亡国也亡不了国——因为太穷了，所以谁都不要。偶尔被占领，占领方也会抛下一堆“没用的”老弱病残后退走……
“忘却国”的人大多是来自“万象群岛”各个岛屿的流民，而理论上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忘却国人”。当然也有人在“忘却国”出生。
“你知道你的孩子会哭出病毒吗？你是故意把病毒带进科魔国，带进首都圈的吗？”威薇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接着问。
“我知道。我是故意的，而且是精心策划的。”逝尘艾回答的很坦然。
“为什么？”威薇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几分，“科魔国与‘忘却国’相距遥远，我国从来没伤害过贵国。不可能存在仇恨吧？”
逝尘艾不答反问：“你们能告诉我，是谁最先想到我利用孩子传播病毒的吗？”
祝风平举手回答：“是我。”
逝尘艾久久凝视着祝风平，她眼中的她——秀发如云，冰肌玉骨，素手香凝……
“你好漂亮！也很聪明！”她真心赞美。
“谢谢。”祝风平对她微微颔首。
“你一定有男朋友吧？”
“当然。”祝风平对谁都承认司命是她的男朋友。
“我能看看你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子吗？”
司命的相片风平随身携带是必须的！她取出来举着给逝尘艾看。
逝尘艾看着相片想伸手摸一下司命的脸，祝风平却飞快地将相片收回，“我只是让你看看。”
逝尘艾笑了。她的笑容很特别——不是快乐，不是讽刺，不是嫉妒而是深刻的明白。
“你的男朋友长的真好看。人也很善良吧？”
“他太善良了。善良到我们不得不分开。”祝风平语气中的伤感与意难平不是装出来的。事实上，在她的心中不原谅任何导致她与司命不得不分开的原因。
“不得不与他分开，是你到目前为止经历的最大挫折吧？”逝尘艾的眼珠是浅茶色的，怎么看都不凶恶，明知她做了坏事，仍很难简单地将她定义为邪恶。
祝风平不再回答她的问题，仔细收好相片后说道：“我肯定没资格跟你比命苦。你十二岁时身边有个女婴，她也会生产病毒吧？她去哪儿了？还活着吗？”
逝尘艾又笑了，这次的笑容意义不明，“她是我生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因为生下她，我才知道我生下的孩子可以毒死人。不过我把她卖了。靠卖她的钱，我过过两年好日子。”
“那个孩子不是你的妹妹？”威薇忍不住问，“为什么你生的孩子都能自产病毒？是家族遗传吗？”
“我不知道是谁生下的我。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逝尘艾拨了拨鬓边的长发，“据说有人专门研究遗传，那种大学问我肯定不懂。不过我觉得我生的那两个的能力应该不是那么来的。”
“那你认为是怎么来的？”
“很可能来自她那颗诅咒之心。”回答这个问题的是祝风平。
“你那么聪明不怕短命吗？”逝尘艾猛地盯住祝风平，浅茶色的眼眸已掩饰不住她此时激烈的情绪。
祝风平却很平静，“我给你一个机会诉平生。如果你想说，我们愿意听。如果你不想倾诉，那就我们问，你回答。你选哪个？”
祝风平的话让逝尘艾瞬间挺直了身体，而后又靠在椅背上呆呆地仰望天花板……
祝风平与威薇也不催她。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始用低沉的声音诉说：“我大概生来就是个难民，至少从有记忆起就是难民。曾在外国人办的孤儿院接受过教育，也曾期待‘知识改变命运’，但战乱一起，外国人就丢下我们撤走了。十二岁生孩子，遭遇过什么，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买过我的、欺负过我的人数不清……不可能搞的清孩子的父亲是哪一个。
“我对自己被迫要生下的东西有多厌恶多憎恨……你们不能感同身受也能理解吧？那块肉在我的诅咒中孕育，在我的诅咒中出生。我的诅咒真的有用，她出生后为我杀了无数人。一开始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死的人多了，我猜也能猜到。试过就证实了。她血缘上的父亲大概也被她杀了。那个不知是不是我出生地的小国亡国了。
“就在此时我遇到了一个男孩儿，他是我生命中的光！我应该是爱他的。他和他的母亲相依为命，他的母亲很有教养、很能干，把他教育的很好，对我也很好教了我很多……那个男孩带我去了他的祖国‘忘却国’。”
“你承认自己的国籍是‘忘却国’，就是因为他？”祝风平轻轻地插问了一句。
“是的。”逝尘艾郑重点头，“‘忘却国’，是那么穷、那么混乱、那么糟糕的一个国家，但就是有人真的把它当作祖国。真的爱她！
“那个男孩儿说他要变得强大，要让自己的祖国也变得强大。只有自己够强才能不受欺侮。我卖掉了我生下的能毒死人的那块肉，用卖得的钱买武器支援那个男孩……可是两年后他战死了。他的母亲也死于战乱……我只过了两年像人的日子，又被打回原形。
“再次怀上的孩子仍然是被我诅咒的。也仍然天生能杀人。哈哈哈哈……”逝尘艾的笑声悽惨而疯狂，她盯着祝风平看，“我的那个男孩儿长的不如你男朋友好看，也没他有福气。可他真的很好很好很好！你只是生离就委屈的不得了。我面对的可是死别！你十七岁，我十六岁，你看起来像个公主，而我像什么？垃圾吗？这世上哪有公平？
“生在哪里，父母是什么人，有什么才能，会遇到什么人……是自己能选的吗？努力就能改变一切？你敢说我不聪明？你要不要试着与我异地而处？”
威薇早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像逝尘艾这样的孩子存在，但是亲耳听到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不流泪的叙述，她还是感到心情沉重。
逝尘艾突然转头对她说：“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要把病毒带到科魔国来。当然是为了让你们也体会到我们的痛苦。
“我知道，在和平的国度里有专家把我们当作课题来研究，但我们是人呀！我们的样子，看不出来是人吗？
“你们时不时的还会送物资援助我们，在远处平静而又仁慈的看着我们，我们的不幸让你们确定了自己的幸福。这是我们对你们的价值。可是你们那遥远的善良究竟帮到了我们什么？！我们生来有罪的吗？”
逝尘艾的悲鸣让威薇很久都不知该如何开口……终于她稳定住自己的情绪说道：“你的嫉妒、不平衡我能理解，但你无权把伤害带给没有伤害过你的人。”
“我嫉妒？不平衡？呵呵……岂只岂只！”逝尘艾没有预兆的恢复了平静，“我们总是极少数，为了整个人类社会的安宁，不管多少次都可以被牺牲掉。那就让你们成为我们，让我们一起当大多数！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增强对彼此的理解。”
“逝尘艾，”祝风平突然非常冷静地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你也知道我的男朋友是‘白骨法师’。没错吧？”
逝尘艾看着她不说话。
祝风平接着说：“当年买走你第一个孩子的和现在将你和你的第二个孩子送来科魔城的是同一个或同一拨人吧？”
“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逝尘艾眨了眨眼问。
“你如果不知道我是谁，又怎么会知道我十七岁？”
“你真聪明。”逝尘艾笑了，是一种愿赌服输的笑容，“你引诱我多说话，而我果然‘言多必失’了。我承认，确实有你说的那样的人存在。”
“他们是谁？”
“我没有义务替任何人保守秘密，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
“你知道你被利用了吗？”
“知道。我们是彼此利用。”
“你希望我们怎样对待你的孩子？”
“杀了吧。别浪费你们所谓的善良，没用。”
“你自己呢？”
“当然是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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