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深夜十点多,刀子似的寒风刮得人脸生疼。
方匆匆刚从便利店熬完晚班,骑着那辆跟她一样累得快散架的二手自行车,往她那巴掌大的出租屋赶。
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噗——”一声轻响,车后胎彻底瘪了。
死沉死沉的。
方匆匆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推着它走回去?至少半个多小时。
寒气裹着刺骨的疲惫,压得她喘不过气。
昏黄的路灯吝啬地洒下一点光晕,勉强照亮脚下布满坑洼的冰冷水泥地。
冷风灌进裤腿,膝盖冻得发僵。
“嗡——!”
突然,一阵刺耳的电动车声音炸响,撕破了死寂!
一辆破破烂烂的电动车,擦着她身边就冲了过去!
就在那一瞬间,后座上猛地伸出一只戴黑手套的手,一把拉住了她肩膀上那个结实的帆布包带子!
一股子蛮力狠狠把她往前拽!
方匆匆根本没防备,整个人往前一扑,还好反应快,没有直接摔趴下。
脑子嗡的一声,紧接着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啊——!”尖叫冲破喉咙。
那破帆布包,是她的命根子!
刚到手的一周工资薄薄几张票子、她与外界唯一纽带的旧手机;
还有……出租屋那把唯一的钥匙!没了它,今晚她连那扇门都打不开!
“混蛋!”求生的本能和滔天的怒火烧没了理智。
被拖得东倒西歪时,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双脚死命蹬地,像头发疯的小兽,不管不顾地追着那辆加速逃跑的破电动车!
冷风像刀子一样灌进嗓子眼,她也顾不上,哑着嗓子喊:“抢包了!抓贼啊——!”
两条腿,哪跑得过带轮子的?
车上的人回头瞅了她一眼,嗤笑一声,把电动车把手拧到底,眨眼就把她甩开了。
绝望,冰冷的绝望,兜头浇下。
可方匆匆的眼睛,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那个远去的黑影上。
灌了铅的腿还在机械地、徒劳地往前迈,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喘气喉咙都带着干燥火辣味。
她的计划,刚领到的微薄薪水支撑起的独立幻梦……仿佛都随着那个包,在寒风中碎了一地。
就在她榨干最后一丝力气想再冲一步时——
“噗通!”
脚下不知绊到什么——冻硬的土块,或是路面的深坑。
身体彻底失控,她再次脸朝下,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水泥地!
“砰!”
闷响过后,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嗡鸣。
剧痛从手掌、膝盖、下巴同时炸开!眼前发黑,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噪音。
好几秒,她连气儿都喘不上来。
嘴里一股子腥甜,下巴肯定磕豁了。
手掌在地上蹭过,火辣辣地疼,不用看也知道皮开肉绽。
更要命的是右膝盖,隔着厚牛仔裤,皮肉撕裂的痛楚钻心剜骨,骨头缝儿里都透着寒疼。
她蜷成一团,疼得直抽冷气:“呃……”
那该死的电动车鬼影,早融进了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方匆匆趴在冻死人的地上,疼得浑身筛糠,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涌。
完了!
全完了!
包没了。
钱、手机、钥匙……她在这城市里赖以为生的一切,瞬间清零!
不对!钱最多的那张银行卡还在出租屋里,还好,还好。
家?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她现在连爬都爬不回去。
还摔成这副鬼样子!
身体的剧痛和巨大的挫败感拧成一股绳,勒得她喘不过气。
鼻尖酸得厉害,真想就这么趴着,嚎啕大哭一场。
离二十五岁生日……只剩一年零三个月了。
这一跤,摔碎的何止是今晚的窝?
更像把她拼尽全力、小心翼翼铺出来的那条通往自由和独立的独木桥,咔嚓一声,彻底摔断了!
没手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没钥匙,连那个狗窝的门都摸不着;
没钱?在这座钢铁丛林里寸步难行;
现在,连走路都成了奢望!
难道真的要像家里人说的那样,在二十五岁生日那天,灰溜溜地被押回那个她拼命逃离的家,去接受那个令人窒息的家族企业,从此人生被规划得明明白白?
她艰难地抬起糊满泪水和泥污的脸,视线一片模糊。
本能地想求救,可这鬼天气,这鸟不拉屎的路段,连个鬼影都没有!
A市治安不是挺好吗?
她一个人在这两年多,从来没碰上过这种事,怎么就偏偏是今晚……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二十五岁……只剩一年零三个月……
就在这时,她模糊的视线里,瞟见路边不远好像停着一辆车。
黑色的,——停着一辆车!
车窗降下了一半。
里面有人!
那车不知何时停在那儿的,打着双闪,黄色的警示灯一下,一下,规律地闪烁着,像个冷漠的看客。
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火星,在她死灰般的心底猛地一窜!
有人!
也许是这寒夜里,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方匆匆狠狠咬住渗血的下唇,强忍着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挣扎着想爬起来。
右手掌刚撑地,钻心的疼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借着昏暗的光,掌心血肉模糊,嵌满了砂石粒。
右膝盖更是疼得一点不敢吃劲。
她只能用伤得轻点的左胳膊肘和左腿,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把自己从冰冷的地面上“撬”起来。
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伤口,冷汗混着泥灰黏在脸上。
顾不上拍灰,顾不上擦血。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挪过去!挪到那辆车边上!
那是她今晚,甚至未来几天,唯一的指望!
拖着那条几乎废了的右腿,她开始一瘸一拐地往前蹭。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疼得她眼前发黑。
短短十几米,漫长得像是跨不过去的天堑。
寒风像冰针扎在脸上沾的泥污血迹上,她咬着牙,用尽吃奶的力气,狼狈不堪地、一寸一寸往前挪。
终于,带着一身泥泞、冰冷和钻心的疼,她蹭到了那辆黑色豪车的主驾驶窗边。
隔着那降下的车窗缝,她努力想挤出点笑,想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丧家之犬:“您好!先生,实在……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我遇到点麻烦,能不能……”
话,戛然而止,死死卡在喉咙里。
车窗完全降下。
车内温暖昏黄的光线,像舞台追光灯,清晰地打在驾驶座那个男人的脸上。
那是一张英俊到近乎完美的脸,轮廓锋利得像刀刻出来。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最让人心底发毛的是那双眼睛。
暖黄的光线下,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暖意。
只有两口深不见底、结了冰的寒潭。
那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没有同情,没有惊讶,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纯粹得像看路边石头似的漠然。
仿佛她不是个摔得半死的大活人,而是一块不知何时滚到他车轮边、碍眼的脏石头。
方匆匆肚子里打好的、所有卑微的求助草稿,瞬间被那目光里的严寒冻得粉碎,渣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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