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这枚项链在她将它送出之后就一直属于沈嘉逸,这么多年她都未曾见过。
而在昨日沈嘉逸回国之后,它就这样因为管家的误会重新被送到她身边,钟晚心并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
所以,是谁刻意把它丢在宴会厅,又暗示管家这是她的物品,简直是不言而喻。
钟晚心觉得可笑,但又确实想不明白,也懒得想明白他想要干什么。
是暗示她,嘲讽她,还是别的目的,她都懒得搭理。对手戏也要两个人有来有回才算,现在她只想让沈嘉逸唱独角戏,而不是由自己成为那个小丑。
如果他以为,以她当初对他的爱,在经历那样惨痛的羞辱之后,还能在他稍微露出一点信号就眼巴巴地去找他,那就太看不起她了。
是的,羞辱。
所有和他有关的过去,都让她回忆起那个曾经愚钝,笨拙却天真的自己。那时的她,为了这件作品,在工作台前花费了整整两个星期的课余时间,这才从一堆瑕疵品中选出了最完美的那一个,然后亲手把它送给了那个人。
这算得上是她第一件完整的珠宝设计成品。
那年他们才刚刚大一,是大学后的第一个四月十六日,他们约定好的纪念日。她想给他一个惊喜,故意没有告诉他一个人跑到了他的学校门口,试图装作本校学生浑水摸鱼溜进去。
没想到,曾经无数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安偏偏在那一天敏锐地从一众学生中拦下了她,向她伸出手:“学生证看一下。”
她本想含糊着用“没带”这种老套的借口糊弄过去,但一阵纠缠最后还是被拒之门外,只能无奈地给他发消息:“能不能来你们学校小门口接一下我?”
沈嘉逸偷偷翘课来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她正坐在校门口不远树下的花坛边,闷闷不乐地踢着石子。
他穿着宽松的白T和洗得有点旧的牛仔裤,肩上随便搭了件灰色外套,笑着一直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站起来,大大方方地拿出学生证带着她进门。
“给我送饭吗?”下课了,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人流里他紧紧拉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手里攥着的小盒子,开玩笑:“但看起来不像有鸡腿的样子。”
“不是。”看到他,其实钟晚心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了,更多的是因为没能完成自己惊喜计划的懊恼,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索性把手里的盒子塞进他的怀里,“给你的……纪念日礼物。”
她的脸很红,或许是因为沈嘉逸在门口跟保安解释时坦荡的那句“女朋友”,又或许是因为忐忑。
看着他认真的打开盒子,拿出那枚有点粗糙的银色弯月,认真打量,钟晚心将手臂折在身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装作不经意解释:“可能……不是很好看!但,还是有一些小巧思的!毕竟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你喜欢。”
这毕竟是她的第一个作品,她也不知道是否算得上优秀或差劲。她像等待判词一样睁大眼睛等待着他的评价。
他珍惜地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突然把项链重新递给她:“帮我带上。”
在她凑近他的时候,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在她的耳边轻轻说:“谢谢。我非常,非常喜欢。”
像是有些艰难,他沉默了片刻,向她道歉:“抱歉,给你的礼物我……”
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凭借好心人资助学费的贫困生,母亲又在生病,完全不像大学后期的他靠着接活基本实现了财富自由。钟晚心知道这一点,赶紧用手掩住他的嘴唇,又笑着用力地抱了他一下,语气轻快:“你的喜欢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
思绪回笼,钟晚心冷静地把项链装回盒子里,扔进抽屉深处。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会有些忐忑怀疑自己设计的学生了。无数奖项和纷至沓来的赞美已经让她对自己的作品拥有了充分的自信,甚至可以说,傲气。
在他离开前,她曾把那个人视为自己前进的明灯,设计灵感的缪斯,以为是他的支持与鼓励不断激励着她,回过头看,这条路上闪闪发光的唯有自己的真心而已。
理清思路,钟晚心拿起前天没画完的草稿和铅笔,还没来得及落笔,桌上急促的铃声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是前台文文:
“总监,前台有个人来找您,他说他是……”
在轻声的询问过后,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清晰地透过话筒传了过来,言简意赅:“沈嘉逸。”
他的声音低沉:“我来取回我遗失的东西。这对我很重要。”
……
“知道了。”她用头与肩膀之间夹住话筒,一面慢悠悠地画出一道线条,“但这里没有沈先生说得重要的物品。”
“我还没说是什么,钟总监怎么知道不在这里?”
钟晚心淡淡道:“你好,信号不太好,如果实在需要寻找,和我的助理联系吧。我还有其他事。”
她说完,把话筒放回挂断电话,继续垂头专注自己的设计稿,像是根本没有出现方才的插曲。
她画了两笔,又觉得百无聊赖,想到方才沈嘉逸说的“对我很重要”,不自觉嗤笑,忽然兴起又从抽屉里取出那枚银月,再次欣赏起来。
笨拙又灵巧的旧作。
钟晚心在心里暗暗评价。
笨拙是因为设计笔触非常普通,灵巧是因为,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过去看待世界的感悟,无论创作出再多商业价值再高的设计,也不再是那个青涩的自己。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她要感谢沈嘉逸把这件作品送回她手中,也好当做她来时的纪念。
钟晚心正出神想着,办公室的门忽而被打开。她神色诧异地抬头,映入眼帘的先是文文有些惊惶的脸:“沈总,你走错了!”
钟晚心皱着眉头移开视线,才注意到一旁开门的沈嘉逸好整以暇地上前,带着礼貌的浅笑:“抱歉……我让前台带我去找助理,但前台指路的时候我看错了,开成了旁边的门。”
他今天穿的很随意,完全没有昨日西装革履的锐利的精英感,灰蓝色的连帽卫衣搭配黑色长裤,身姿颀长,整个人带着少年气的漫不经心,好像只是来面试求职的男大学生。
此刻他站在门边,眼神从容无辜,笑意浅浅,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无意闯入的小小误会。
钟晚心有些无语。
她已经感到有些不耐烦,对他不请自来的举动更是不由自主地厌恶,只是因为事发突然反应有些迟钝。生生愣了三秒,她生硬地开口:“沈总,我再重复一遍,我说这里没有……”
沈嘉逸上前两步,指着她还绕在手指上的项链,装作诧异道:“是吗,可是这就是我丢失的。”
钟晚心真的要被他的无耻给气笑了。
知道沈嘉逸既然闯到这里就不会再被轻易地打发走,她无声叹口气,用眼神示意不知所措的文文先离开。
直到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钟晚心重新倚回座椅上,不想再和他来回拉扯:“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嘉逸依旧浅笑:“我想拿回我的项链。”
钟晚心直视他,同样回以微笑:“你的?连云锦的管家都能辨认出这是我的设计风格,你凭什么说这是你的项链?”
沈嘉逸微微挑眉:“是么。既然总监也承认这是云锦的管家拾到交还给你的,那就更没错了。我昨天恰好丢失一条,那就对上了。”
原本只是想快刀斩乱麻表明立场,没想到牵扯间两人对话反而变得越来越多。钟晚心了解沈嘉逸在大学时就是最佳辩手,不想和他继续拉扯推断项链的归属权,见此情形只是当着他的面收回盒子里:
“不必多说了。这是我的作品,我不可能交给不相干的人。”
几年过去,她还是有一点没变——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不自觉将食指和中指交缠在一起。
看来她是真的厌恶。
也对,如果不是这样,那才不是她。钟晚心一直就是这样爱恨分明的人,她该埋怨他的。
沈嘉逸的笑淡了几分,垂眸沉默了片刻,在钟晚心说出“请回”二字的前一秒开口:“既然是你的作品,那我出钱买下也……”
他的话音未落,钟晚心的手机响起轻微的震动声。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联系人,钟晚心毫不犹豫地当着他的面接通,按下免提键:“喂,老公?”
对面男人似乎愣了一秒,但很快接上她的话:“晚心,我预定了新开的法式餐厅,中午一起尝尝吧。我在楼下等你。”
钟晚心一万次地庆幸,周焕宁是个极其聪明敏锐的人,听到她的称呼,他的语气也不自觉地熟稔亲昵不少,找不到一丝伪装的破绽。
她笑着点头,表情也真情实意地放松了不少:“好,等我。我很快就来。”
挂断电话,她的表情很快回到冷漠疏离:“沈先生,你也看见了,我这里还有别的事。请回吧。至于你说的出钱买……抱歉,我的作品,多少钱也不卖给你。”
她的语气平静温和,说出的话,却锐利残忍,沈嘉逸失神了。他的手指不自觉蜷起来,用力嵌入掌心。
趁着他站在原地不语,钟晚心拿起外套,脚步轻快,径直从他身边擦肩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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