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猫系美人的“爪牙”
午后的摄影棚像个巨大的蒸笼。
顶棚高悬的几盏大功率镝灯散发着灼人的白光,将搭建精致的民国风客厅布景烤得滚烫。
空气里浮动着粉尘、汗味、各种化妆品和发胶的混合气息,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导演的大嗓门夹杂着场务的吆喝,在嗡嗡的空调杂音里时断时续。
顾衍穿着熨帖的深灰色三件套戏服,坐在角落一张铺着天鹅绒软垫的高背椅上。
戏服领口紧扣,衬得他下颌线愈发冷硬。
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眉心微蹙,似乎想隔绝这嘈杂的环境,寻找片刻的安宁。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热,而是胃里那熟悉的、隐隐的沉坠感又开始作祟。
高强度拍摄的间隙,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不适感便卷土重来。
陈默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几步之外,手里拿着保温杯和毛巾,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蠢蠢欲动的人群。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无形的屏障。
然而,总有人试图突破这道屏障。
一阵刻意放轻、带着甜腻香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白莲儿穿着一身淡粉色绣花旗袍,妆容精致,头发烫成时兴的波浪卷,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粉色的、印着小兔子图案的保温桶。
她脸上挂着练习过无数次、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眼神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倾慕和关切。
“顾老师,”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又软又糯,像裹了蜜糖,“看您拍了一上午戏,太辛苦了。这是我特意让助理熬的雪梨百合银耳汤,清肺润燥,最适合这种天气喝了。您尝尝看?”
她将保温桶往前递了递,动作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眼神期盼地看着顾衍。
顾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声音只是背景噪音里微不足道的一丝杂音。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椅子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
白莲儿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调整过来,声音更柔了几分:“顾老师,您胃不好,喝点汤暖暖胃也好的,我熬了很久呢……”
她说着,甚至自作主张地拧开了保温桶的盖子。
一股带着冰糖甜腻气息的汤水味道瞬间飘散出来,混杂着百合和银耳的清香,在闷热的空气里显得有些粘稠。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没看见这边的插曲一般,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顾衍椅子旁边的小圆几前。
是苏晚。
她依旧穿着简单的棉麻长裙,外面罩着一件干净的米白色围裙,长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神情淡漠,像误入片场的闲人。
她手里提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磨砂质感的深灰色保温食盒。
她看都没看僵在一旁、捧着粉色保温桶的白莲儿一眼,仿佛对方只是空气。
动作利落地将食盒放在小圆几上,旋开盖子。
盖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清冽的、带着薄荷凉意和奇异果酸甜的独特气息,如同破开浊浪的一股清泉,猛地冲散了空气里那股甜腻的汤水味!
那是一种极其纯净、极其醒神的味道。
淡绿色的、半透明的糕体盛在素白的小瓷碟里,点缀着点点黑色的奇异果籽和几片新鲜的薄荷嫩芽,在灼热的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水润光泽和清凉气息。
顾衍紧闭的眼睫终于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他甚至没去看那碟点心,目光先是落在苏晚那双沾着一点面粉、正利落盖上食盒盖子的手上。
她的手指纤细,骨节分明,动作带着一种干净利落的韵律感。
然后,他的视线才转向那碟薄荷奇异果凉糕,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
白莲儿捧着保温桶的手瞬间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眼底的温柔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和迅速燃起的嫉妒之火取代。
顾衍对她精心熬制的汤水视若无睹,却对这个……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身面粉味儿的女人带来的东西如此在意?!而且,那女人居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巨大的羞辱感和嫉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
苏晚放好食盒,任务完成,转身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麻烦,尤其是带着香水味的麻烦,她避之唯恐不及。
“站住!”
一个刻意拔高、带着尖利尾音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充满了被忽视的愤怒。
苏晚脚步顿住,却没有立刻回头。
她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眉宇间掠过一丝厌烦。
该来的麻烦,躲也躲不掉。
白莲儿踩着细高跟,几步冲到苏晚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上下打量着苏晚,目光像淬了毒的针,从她素面朝天的脸,扫到那身简单甚至有些“寒酸”的棉麻裙和围裙,最终定格在她那双沾着面粉、一看就是做粗活的手上。
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刻薄、充满优越感的弧度,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场务和助理听清:
“哟,我当是谁呢,这么大架子,见了人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白莲儿抱着手臂,粉色保温桶像个讽刺的道具被她随意拎着,“原来是顾老师的‘专属厨娘’啊?”她把“专属厨娘”四个字咬得又重又慢,充满了轻蔑。
“怎么,给顾老师送完点心,任务就完成了?我们这些人,是入不了您的眼,还是……不配吃您做的‘高级’点心啊?”
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几道看好戏的目光聚焦过来。
苏晚终于慢慢转过身。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看向白莲儿,就像在看一只在耳边嗡嗡叫个不停的、恼人的苍蝇。
她没理会那刻薄的挑衅,目光却像是不经意地扫过白莲儿手里那个拧开了盖子的粉色保温桶。
一股浓郁的、带着冰糖甜腻的雪梨百合银耳汤气味扑鼻而来。
但在这甜香之下,苏晚敏锐的嗅觉瞬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刺鼻的异样——油炸花生米的油哈味!
这味道被汤水的甜香掩盖,普通人几乎无法察觉,但在苏晚的感知里,却像白纸上的一滴墨迹一样刺眼!
白莲儿被苏晚那平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神看得心头火起,正要再开口讽刺,却见苏晚的视线从保温桶移到了她的脸上,那双猫儿眼微微眯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又极其倒胃口的东西。
苏晚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点刚睡醒般的微哑,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像一把淬了冰的小刀:
“汤,闻着挺香。”
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掠过保温桶,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浅淡、近乎没有的弧度,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不过,下次想‘暖胃’之前,最好先问问对方对花生油过不过敏。或者……”
她的视线落在白莲儿精心描画的妆容上,意有所指,“至少别让你家助理热汤的时候,顺手把刚炸过花生米的油锅也刷了?那股子油哈喇子味,混在冰糖百合里,挺别致的。顾先生胃是金贵,但鼻子应该没坏。”
轰——!
白莲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精心维持的表情彻底碎裂!她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抽了一耳光,整个人都僵住了!
手指一松,那个粉色的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温热的、粘稠的汤水混合着银耳百合,狼狈地泼洒在光洁的地板上,溅脏了她精心搭配的白色小羊皮鞋尖和旗袍下摆。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白莲儿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羞愤和慌乱而变得尖利刺耳,身体微微颤抖,指着苏晚,指尖都在哆嗦,“什么花生油!你血口喷人!我……我这是亲手熬的!”
周围瞬间死寂一片。
刚才还窃窃私语看好戏的目光,此刻都变成了惊愕和探究。
花生油?过敏?油哈喇子味?虽然大多数人没闻到,但苏晚那笃定又刻薄的语气,加上白莲儿瞬间崩溃的反应,让事情变得无比可疑。
苏晚却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蚊子。
她绕过僵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白莲儿,以及地上那摊还在冒着热气的狼狈汤渍,径直朝摄影棚出口走去。
背影纤细挺直,带着一种事了拂衣去的懒散和冷漠。
顾衍自始至终都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他手里拿着陈默适时递上来的、盛着薄荷奇异果凉糕的瓷碟和小银勺。
在苏晚开口说出“花生油”三个字时,他握着勺柄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
他确实对花生及其制品有严重过敏史,这是极其私密的健康信息,连陈默都未必完全清楚细节!这个苏晚……她是怎么知道的?仅凭……闻?
他看着白莲儿那副被彻底戳穿、无地自容的狼狈模样,看着周围工作人员那恍然大悟又带着鄙夷的眼神,再看向苏晚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淡漠背影。
一丝极淡、极快、却真实存在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悄然浮现在顾衍的眼底。
那笑意极浅,快得如同错觉,却瞬间冲散了他眉宇间的冷硬和胃部的不适。
他低下头,用银勺挖起一小块晶莹剔透、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绿色凉糕。
凉糕入口即化,酸甜平衡得恰到好处,薄荷的清凉感直冲脑门,瞬间抚平了被棚内闷热和刚才那场闹剧勾起的烦躁。
那股奇异的、属于苏晚的、全神贯注的纯粹气息,再次清晰地烙印在味蕾上。
他慢条斯理地咽下凉糕,目光却追随着那个即将消失在棚口的纤细身影,眸色深不见底。
就在这时,苏晚的脚步在出口的阴影处顿住了。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视线隔着喧嚣的人群,不期然地撞上了顾衍投来的、带着审视和浓烈探究欲的目光。
那目光像实质的网,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瞬间冰凉。他……听到了!他听到了关于花生油的话!他那种眼神……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猛地转回头,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冲出了摄影棚刺眼的灯光范围,将自己彻底没入外面走廊的阴影里。
摄影棚内,顾衍看着那空荡荡的出口,眼底最后一丝笑意敛去,只剩下深沉的、如同寒潭般的探究。
他放下手中的银勺,指尖在冰凉的瓷碟边缘轻轻划过。
花生油过敏。
仅凭嗅觉就能精准判断。
苏晚,你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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