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济安医学院正式挂牌。
竹茹站在修缮一新的讲堂前，望着庭院里泾渭分明的两拨人。
左侧是程院使孙女为首的官家小姐们，个个锦衣华服，丫鬟婆子簇拥着；右侧则是布衣荆钗的平民女子，不少人裤脚还沾着田间泥土。
"按出身分班？"宁初乐不知从哪摸出把瓜子，"左边千金班，右边草根班？"
竹茹摇头，突然从腰间抽出雷殛鞭凌空一甩。
"啪"的脆响中，青石地砖上出现一道焦痕，恰好将庭院一分为二。
"以此为界。"竹茹的声音不疾不徐，"想学救人之术的，站右边；来找如意郎君的，站左边。"
满庭哗然。
程家小姑娘第一个越过界线，绣鞋踩在焦痕上蹭了蹭。接着是太医院林泉林医士的侄女，再然后是城南药铺家的双胞胎。。。。。。
官家小姐们你推我搡，最终有十七人站到了右侧。
"剩下的可以回了。"竹茹转身要走，却听身后"扑通"一声。
"求济安公收留！"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女蹒跚而来，跪在焦痕上，额头抵着青砖，"民女愿做牛做马。。。。。。"
"姓名？"
"贱、贱名恐污尊耳。。。。。。"
"从今日起，你叫半夏。"竹茹解下自己的素纱披风裹住她，"去换身干净衣裳。"
宁初乐凑过来咬耳朵，汇报着从瓜瓜那里听来还以为竹茹不知道的信息："你知道她是谁吗？西城丐帮帮主的闺女，能徒手撂倒三个壮汉......"
竹茹挑眉。看来这届学生，比她预想的还有意思。
午时的钟声响起时，五十七名女子整齐站在讲堂。竹茹展开亲手编写的《济安医典》，首页几百字墨香犹未干：
“夫经方之难，由来尚矣。今病有内同而外异，亦有内异而外同，故五脏六腑之盈虚，血脉荣卫之通塞，固非耳目之所察，必先诊候以审之。而寸口关尺有浮沉弦紧之乱，腧穴流注有高下浅深之差，肌肤筋骨有厚薄刚柔之异，唯用心精微者，始可与言于兹矣。今以至精至微之事，求之于至粗至浅之思，岂不殆哉！若盈而益之，虚而损之，通而彻之，塞而壅之，寒而冷之，热而温之，是重加其疾。而望其生，吾见其死矣。故医方卜筮，艺能之难精者也。既非神授，何以得其幽微？世有愚者，读方三年，便谓天下无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无方可用。故学者必须博极医源，精勤不倦，不得道听途说，而言医道已了，深自误哉。”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自古名贤治病，多用生命以济危急，虽曰贱畜贵人，至于爱命，人畜一也，损彼益己，物情同患，况于人乎。夫杀生求生，去生更远。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为药者，良由此也。其虻虫、水蛭之属，市有先死者，则市而用之，不在此例。只如鸡卵一物，以其混沌未分，必有大段要急之处，不得已隐忍而用之。能不用者，斯为大哲，亦所不及也。其有患疮痍下痢，臭秽不可瞻视，人所恶见者，但发惭愧凄怜忧恤之意，不得起一念蒂芥之心，是吾之志也。”
“夫大医之体，欲得澄神内视，望之俨然。宽裕汪汪，不皎不昧。省病诊疾，至意深心。详察形候，纤毫勿失。处判针药，无得参差。虽曰病宜速救，要须临事不惑。唯当审谛覃思，不得于性命之上，率尔自逞俊快，邀射名誉，甚不仁矣。又到病家，纵绮罗满目，勿左右顾眄；丝竹凑耳，无得似有所娱；珍馐迭荐，食如无味；醽醁兼陈，看有若无。所以尔者，夫一人向隅，满堂不乐，而况病人苦楚，不离斯须，而医者安然欢娱，傲然自得，兹乃人神之所共耻，至人之所不为，斯盖医之本意也。”
“夫为医之法，不得多语调笑，谈谑喧哗，道说是非，议论人物，炫耀声名，訾毁诸医。自矜己德。偶然治瘥一病，则昂头戴面，而有自许之貌，谓天下无双，此医人之膏肓也。”
“人行阳德，人自报之；人行阴德，鬼神报之。人行阳恶，人自报之；人行阴恶，鬼神害之。寻此二途，阴阳报施，岂诬也哉？所以医人不得恃己所长，专心经略财物，但作救苦之心，于冥运道中，自感多福者耳。又不得以彼富贵，处以珍贵之药，令彼难求，自炫功能，谅非忠恕之道。志存救济，故亦曲碎论之，学者不可耻言之鄙俚也。”
"今日先学五禽戏和八段锦。"竹茹挽起袖口，"但在这之前——"她突然抓起案上裁纸刀射向门框，一声惨叫中，偷听的张郎中捂着耳朵跌进来。
"第二课，"竹茹拾起染血的刀，"如何对付登徒子。"
地下的姑娘们两眼都瞪大了，亮亮的看向了装完的竹茹。
——“我去！教练！我想学这个！”
本以为解决掉张维哲就算是安然无事了。
却不料，解剖课时。
"伤风败俗！"礼部派来的学政摔了茶盏，指着解剖堂里那具蜡制人体模型发抖，"女子岂能观此污秽之物！"
竹茹正在给模型填充最后一条血管。
闻言，头也不抬，蘸着朱砂的笔尖顺着模型小腹划下："李大人可知妇人最常见的死因？"她突然掰开模型盆腔，"不是难产，而是羞于启齿的隐疾。"
学政头上顶着一坨绿色落荒而逃的背影惹得学生们捂嘴偷笑。
竹茹却严肃地敲了敲模型头骨："都记清了？下次考核要默画全身经脉。"
"先生。。。。。。"程家小姑娘怯生生举手，"真有人背得出这么多骨头吗？"
竹茹微笑，突然掀开讲台绒布。
台下顿时惊叫四起——绒布下赫然是副仿真人骨骼，泛着象牙般的微光。
"这是一副女性死者的模拟骨骼。现在，谁来标出致命伤位置？"
讲堂瞬间安静地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果然，不论在哪里，被老师上课提问都是致命的打击。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京都的第一场雪，来临了。
灰蒙蒙的天空突然飘下雪花，起初只是零星几点，转眼便织成密不透风的帘幕，覆盖了整个京都。
雪夜里，正在研究最新从系统那里获得的蜂窝煤制法的竹茹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开门就见程嫮浑身是雪，怀里抱着口吐白沫的半夏："院长，有人、有人在井里下药。。。。。"
中毒的一共有十二人。
竹茹用银针封住她们心脉时，发现毒素走势诡异——不是寻常砒霜鹤顶红之类的毒药，而是南疆某种蛇毒与断肠草的混合体。
"这是冲我来的。"竹茹碾碎解毒丸，"你们误喝了我的茶。"
学生们却围成一圈不肯走。
那个总躲在最后排的渔家女突然开口："院长教我们辨毒，不正是为今日？"
于是深更半夜，济安医学院破天荒开了堂急诊课。
竹茹教她们用鸡蛋清催吐，用绿豆甘草解毒，最后甚至演示了如何做气管切开。
眼看着就要到天亮时分，最后一名学生终于脱离了危险。
竹茹正要歇口气，却见宁初乐风风火火冲进来，发间还插着根鸡毛："抓到了！是玄罗国雇的江湖客！"
原来学生们自发组织了巡逻队。那个总被嘲笑手粗的农家女，用捣药杵敲晕了翻墙的歹徒。
"干得漂亮。"竹茹给她们每人发了枚淬毒银针，"现在，该教你们怎么利用毒针见血封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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