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想该怎么解释，电话那头的顾笙寒忽然挂断了。顾拾光看着屏幕，几秒钟，那边没再发消息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打字：【姐姐？】
尽管顾拾光没说话，门口的洛绽还是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变化，脚步犹豫地顿住。顾拾光回头招呼她：“怎么不进来坐？”
姐姐那边没回消息，可能是睡着了。顾拾光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从洛绽手里接过早餐，勉强地笑：“是小笼包啊。”
“嗯……我不太熟悉这儿楼下，只找见了小笼包，你不喜欢吗？”洛绽说话很小心，她和顾拾光是青梅，但这几年相处的时间太短，对方的爱好习惯变没变都不清楚。
“……没不喜欢。”顾拾光被洛绽语气中的小心给刺了一下，“绽绽，对不起，耽误你工作了。”
洛绽却笑了：“说什么呢？你这辈子都不会对不起我。”
这辈子？
洛绽迅速转移话题：“拾光，分化成了Omega，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安排的……”
顾拾光拿着小笼包走到窗边，再次看向窗外，这时太阳光已经刺破云层，有些刺眼。
阳光下，少女神色恹恹的。那张清冷到极致的脸，这时仿佛对世间一切都失去兴致般，流露出令人心痛的自厌的情绪。
洛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安慰顾拾光，努力斟酌着该说什么，却见她脸上很快绽出一个和往日一样的张狂笑容：
“怎么办？不就是分化成Omega了吗，又不是变了个人，能有什么大问题。”
少女神采奕奕，眸子在清晨的阳光下像琥珀一般。
洛绽看得呆住了。
顾拾光埋头啃小笼包，悄然叹气。
问题多了去了。
往现实点儿说，她的研究生生涯会变得很难过。那些教授招生的时候就更偏向于alpha，因为Omega娇弱、不好使唤，她们都盯着预分化报告招人呢。
虽然分化成Omega这事儿不至于被开除，但她在李教授那里的好感度又要下降，得更费心思心思地刷回来。之后在实验室里生活，也难免遭遇性别歧视。
李教授还好，姐姐那儿该怎么解释才是大问题。
不过……
顾拾光脑回路转得4飞快，她突然意识到。
分化成Omega，意味着自己对姐姐的喜欢不再是变态，她喜欢姐姐，喜欢得理所当然。
顾拾光又支楞起来了。
她再次对洛绽笑：“绽绽。”
“没有谁一辈子无条件亏欠谁，小时候的那件事早过去了，我们都该往前走。”
往前走吧，洛绽。
我也会一起。
……
顾拾光替洛绽在隔壁开了间房补觉，自己则趁着去田里报到前，研究了一下床头的那些药。
Omega抑制剂、抑制贴，还有阻断剂。
昨晚洛绽给她吃的是A型阻断剂，彻底阻断了alpha信息素受体，再配合腺体上的抑制剂贴，她几乎不会受到外界影响。
接下来三五天里，只要按时吃药就没问题了。
至于以后每个月的发热期……只要随时把药带在身上就行了。抑制剂每天都得喷，不过这是分化后alpha和Omega的日常，也不算麻烦。
顾拾光在网上搜了些Omega分化后的注意事项，上面说Omega分化后会异常脆弱，身体和心灵都需要精心呵护。啧，矫情，顾拾光确定自己身体一点儿严重反应都没有，又吃了颗药，这才出发去田里。
保险起见，在贴了抑制剂贴的情况下，她还喷了点儿抑制剂。
洛绽买的薄荷味儿抑制剂，和她信息素的味道一样。
一出房门，顾拾光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息比昨晚杂乱许多，不同种类的信息素刺激着她的鼻腔，让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
还好到开阔的田地里，这些气味被稀释无数倍，周围一同劳作的实验室同僚也没发现她分化的事儿。
顾拾光get了：只要抑制剂喷得足够多，像是小说里面什么O扮A装进入全A军校这种事是可能发生的……！
但中途休息时，顾拾光去找李教授报备分化的情况，李教授的表情倏地变了，震惊之余，脸上闪过一丝掩盖不住的不悦：
“Omega？预分化检测失误了？算了算了，你继续忙去吧……等等，如果身体不舒服就请半天假。”
“不用。”顾拾光被她的不悦微微刺痛，忍不住想，姐姐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苦闷地拿出手机，给沈灼灼打个预防针：
【完蛋了沈大勇。】
【你先别告诉姐姐啊，我偷偷地和你说。我分化了。】
几分钟后，沈灼灼回复：【分化！！！】
【这很好啊！！！不愧是光强！！！】
【恭喜.jpg】
顾拾光：【我话没说完呢，你憋半路开香槟啊！】
【预分化检测失误，我分化成Omega了，完蛋。】
顾拾光：【哭哭.jpg】
沈灼灼：【？哭啥呢你。】
沈灼灼：【Omega哪儿不好吗？】
【alpha完全是被激素操控的动物，是小狗，Omega才是牵着绳子的主人。】
顾拾光被逗笑一下。
嗯，不愧是抖M说出的话。
顾拾光：【你逗我开心呢。】
沈灼灼：【相信我！作为alpha，我有发言权！】
沈灼灼：【汪汪】
顾拾光：【好好，小狗小狗。】
但回想起昨晚对alpha信息素的强烈渴望，顾拾光自嘲地笑，Omega也是一样的，动物。
和沈灼灼聊完，顾拾光就像充了能一样，终于有勇气给姐姐发消息，怕打扰到姐姐睡觉，她发的是拍一拍：【姐姐，】
正编辑着怎么把分化的事情告诉姐姐，顾笙寒居然回消息了：【？】
拍一拍没有通知，顾笙寒回得这么快，说明她正在看微信界面。
也就是说，从早上打完电话到现在，顾笙寒大概率一直没睡。
想起早上电话里，顾笙寒虚弱的生活，顾拾光心脏咯噔一下：【姐姐怎么还没睡？】
顾笙寒没回。
顾拾光：【快，睡！！！接近两天不睡，不要命了你！】
她在田里没法打电话，放心不下，又去给沈灼灼发消息，让沈灼灼有空去催姐姐睡觉，得到她们正在聊天的回复时，她才松了口气。
姐姐应该只是状态不好，失眠，有沈灼灼陪着会好很多。
分化的事，她想见面了再正式告诉姐姐，这种大事面谈应该会好一些。
……
洛绽休息好就回工作地去了，顾拾光站在酒店停车场外，看见那辆黑白小车慢慢地远去，直至消失在视野中，夜晚的道路变得空荡荡的，她的目光也逐渐变空。
顾拾光以为自己的心态能够不受影响，但洛绽一走，她就觉得……说不出的难过。
还有点惶恐。
打开手机屏幕看了又看，一会儿看看姐姐的聊天框，一会儿看看洛绽的。顾拾光蹲在路边，迷茫地想，自己还是太弱了，总想着依赖别人，心态一点也不稳。
她以为自己早已足够自信，但这时她才发现，小时候在孤儿院的生活，自卑的烙印在她心底刻得太牢固了，没那么容易消除。
顾拾光低头，看见黑色屏幕反光上自己的脸，下颌轮廓锋利，鼻尖挺翘，一双眼睛暗沉沉得骇人，漂亮到极具攻击性的一张脸。
可这样一个人，却蜷缩在无人的马路边，惶恐可怜地想哭。
她像是一个看着威风凛凛，其实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不能这样了，顾拾光。”
她想起自己对洛绽说的那句“往前走”，想起姐姐对自己殷切的希望，紧紧握住拳头。
“请再自信一点，再勇敢一点吧，顾拾光，分化成Omega又怎么样？你永远都是你自己。”
“加油！”
……
两天后，顾拾光的第一次出差终于结束，回家时是深夜，顾拾光舟车劳累狼狈不堪，对日常熬夜的顾笙寒来说，却是最清醒的时刻。
房间里开着空调，今天很好运地没有跳闸，顾笙寒浅浅盖着一床空调被躺在沙发上，电视里播着经济类长视频，顾笙寒看得很认真，连顾拾光关门声都没听到，直到顾拾光坐到沙发边喊一声“姐姐”，她才抬眸：
“回来了？”
顾拾光很轻地“嗯”了一声，她缩在地毯上，自己也不知道是被空调吹得轻轻发抖，还是因为接下来和姐姐的聊天内容而紧张。
她没有扎头发，长发遮住了后颈的抑制贴，她还需要稍稍酝酿一下。
一阵沉默，房间里只余电视声。
“顾拾光。”
“姐姐……”
脑电感应般，两人同时开口。
顾拾光咬着唇，以为姐姐发现自己的不同了，声音一下卡住。
顾笙寒说的却不是这回事：“看看这几天你给我发了多少条消息。”
手机屏幕亮着，甩到她面前。
三五条消息，都是顾拾光空余时询问顾笙寒身体如何心情如何、林家那边情况怎么样，顾笙寒没回，她也没敢再多问。
灯光下，顾笙寒面色略显苍白，责问她：”那天早晨，你明知我状态那么差，都不关心吗？一个视频打给你，等着你发消息，结果就问了那么几个字儿。“
“是公司……？”
看着顾拾光脸色惶惶，顾笙寒才接着说：“当然是公司，工厂那事儿的收尾，工人家属想讹人，三天两头来厂里闹，好几次电话打到我这儿。”
“……我不知道。”顾拾光以为这事儿完美解决了，她咬了下唇，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你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外边玩，压力全推我一个人身上。事事都得我护着，从没想过护着我，是吧？”
“我没有玩——我这几天，很忙。”
“噢，是很忙，以正当的理由毫不关心我的情况，真不错呢，顾拾光。”顾笙寒垂眸看她，凤眸眼尾轻挑一下，黑瞳里情绪深邃无底。
顾笙寒想抽烟，但目光在茶几上扫了一圈也没看到烟，想起自己戒烟的话，最终修长的手指只拿起打火机，点燃一只线香。
“姐，姐……？”顾拾光惶然。
……
“姐，姐……？”十五岁的顾拾光，惶然躲在顾笙寒身后。
事情说大不大。
顾笙寒周末带顾拾光去网吧玩儿，她戴着耳机补觉，顾拾光在一旁玩游戏，被前来巡查的教导主任抓个正着。
教导主任劈头盖脸地对两人一顿骂，末了指着顾笙寒的鼻子：“身为老师带学生去网吧，你怎么想的！你出来，我单独和你唠唠！”
顾笙寒无所谓地拍拍顾拾光肩膀，脸上笑意潋滟：
“小朋友，叫了我这么多声姐姐，我还能不护着你？”
顾拾光怯怯看着姐姐的背影离开，她听不清走廊里的二人在说什么，只听见教导主任语气最开始暴怒，竟然渐渐变得温和，最后哈哈大笑，有烟草的味道从走廊里飘来。
顾笙寒回来的时候，烟已经灭了，她看看惶然的顾拾光，笑着挑眉：“怕什么？”
“你给我好好学习就是了，期末拿成绩打他脸。能有什么压力，姐姐都在前面帮你挡着。”
“挡一辈子恐怕不行，十年五年的，总没问题。”
那时顾笙寒打扮总是很帅气，一身利落的夹克，满身恣意少年气。
……
“算了算了，”顾笙寒的气来快去得也快，她懒散蜷回沙发上，稍稍拢了拢滑落的睡衣吊带，但大片肌肤依旧显得脆弱又勾人，“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又是愤怒过后，疲倦又温柔的声音。
顾拾光心跳怦怦，她抬头看着姐姐苍白易碎般的脸庞，心很痛，又觉得，好想听听这一刻，姐姐的心跳是否也是她看起来那般微弱呢？
顾拾光说：“我分化了。”
“难怪刚才……”顾笙寒目光凝了一瞬，“alpha会对alpha产生本能的抵触，就算是我也不例外。”
顾拾光一咬牙：“姐姐……”
“预分化检测失误了，我，我分化成了Omeg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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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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