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悸动
孙老师那篇《论节肢动物与作业消失的关联性》的惩罚，最终在周岳“友情赞助”的几篇核心文献摘要和李新冉“友情监督”（主要是防止他跑题到外星蚂蚁）下，勉强交了差。徐清野消停了没两天，他那双闲不住的手和过于活跃的脑子，又找到了新的寄托——一个据说是他表哥从国外带回来的、复杂得令人眼晕的异形魔方。
这天语文课，孙老师正激情澎湃地讲着《出师表》。徐清野在草稿纸上鬼画符般记了两行，眼神就开始飘忽。手指在桌肚里摸索着，那个色彩斑斓、结构诡异的魔方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桌面上。他低着头，手指翻飞，神情专注得像在破解宇宙终极密码。
同桌赵荷，一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头发扎得一丝不苟的女生，正认真记着笔记。她的桌角，习惯性地摞着她最珍爱的五本课外书——两本精装的**小说，三本最新期的漫画杂志。那是她课间放松的精神食粮，也是她在女生小圈子里颇受欢迎的“资源库”，经常被传阅。
徐清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魔方世界里，手肘无意识地向外一顶。
“哗啦——”
伴随着一声不算响亮但足够清晰的摩擦声，那摞书像被精准爆破的积木塔，朝着过道方向轰然倒塌！最上面那本漫画杂志甚至还调皮地滑行了一小段，封面朝上，正好停在刚转过身来准备写板书的孙老师脚边。
时间仿佛凝固了。
孙老师低头，看着脚下色彩鲜艳的漫画封面，又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班，最后精准地锁定在徐清野还捏着魔方、一脸懵懂的脸上，以及旁边赵荷瞬间煞白、写满心疼和惊慌的表情上。
“徐、清、野。”孙老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山雨欲来的低气压，“上课时间，玩物丧志，还影响他人学习环境！”
“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徐清野试图解释，但看着孙老师弯腰，一本、一本、又一本，将他碰倒的，以及赵荷桌肚里因为震动滑出来的另外两本课外书和漫画，全部没收摞在自己臂弯里时，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赵荷紧咬着下唇，眼圈微微泛红，盯着那摞被收走的书，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没说话，但那无声的委屈和心疼，比任何指责都让徐清野难受。
“你，还有你的‘作案工具’，”孙老师点了点徐清野手里的魔方，“走廊，老地方，反省去。至于这些‘课外读物’……”她掂量了一下臂弯里的书，“等徐清野同学用行动证明他认识到错误了，再考虑归还。”
徐清野像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抓起那个惹祸的魔方，在黎率宇努力憋笑和李新冉“你完了”的眼神中，再次走向了熟悉的走廊。
这一次，走廊的空气似乎格外沉重。他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墙，烦躁地转动着手里的魔方，那些混乱的色块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怎么都理不顺。他脑子里全是赵荷刚才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知道那些书对她多重要，尤其是那几本限量版的漫画。
就在他懊恼地想把魔方砸地上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徐清野？”
他猛地抬头。赵荷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神情已经平静了很多，对他露出了一个带着点安抚意味的笑容。
“赵荷？你…你怎么也出来了？”徐清野有点慌，“孙姐让你出来的？”
“不是，”赵荷摇摇头，“我跟老师说…我有点不舒服，去趟洗手间。”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魔方上，“那个…你还好吧？”
“我？我有什么不好的，老油条了。”徐清野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把魔方塞进口袋，眼神却飘忽着不敢看她，“那个…对不起啊，真不是故意的。把你的书都害没了。”
“没关系，”赵荷走近了一步，走廊窗外透进来的光给她柔和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边，“孙老师不是说了吗，等你‘认识错误’就还给我。”她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却没有太多责备。
“可是…那些书，还有漫画…”徐清野挠了挠头，难得地有些语塞和愧疚，“我知道你很喜欢…”
“书可以再买。”赵荷笑了笑，那笑容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只是下次上课，还是认真听讲比较好哦？孙老师讲课其实挺有意思的。”
徐清野愣住了。他预想过赵荷会生气，会埋怨，甚至像李新冉那样给他一下，唯独没想过她会这样温柔地原谅他，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那点愧疚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的涟漪里，掺杂进了一些陌生的感觉。他看着赵荷清澈的眼睛和温婉的笑容，耳朵尖悄悄爬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嗯…嗯！我保证！”徐清野用力点头，感觉心跳有点快，嗓子也莫名有点干。他下意识地又掏出了那个魔方，在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仿佛这样能掩饰内心的慌乱。“那个…这个魔方…其实挺难的，你要是想玩…等书拿回来了，我教你？”他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傻。
赵荷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刚才明亮了些许：“好呀。不过现在，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让孙老师消气，把书拿回来吧？”
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安静的走廊上。徐清野看着身旁女孩温和的侧脸，第一次觉得，被罚站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他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刚刚还觉得无比烦躁的魔方，此刻仿佛也顺眼了许多，甚至某个色块似乎都快要归位了。
教室里，黎率宇用胳膊肘捅了捅李新冉，朝后门玻璃窗努努嘴，压低声音：“看，有情况！”
李新冉眯着眼看过去，啧了一声：“完了，祸害完人家书不算，现在连人也想祸害了？”
周岳不知何时又抬起了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光，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荷尔蒙作用下的多巴胺分泌增加，导致面部毛细血管扩张。” 说完，又倒头睡去。
孙老师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孙姐”。走廊上那幕隔着玻璃窗都能品出几分微妙气息的画面，加上黎率宇和李信冉添油加醋的“前线播报”，让她敏锐地嗅到了“早恋萌芽”的危险信号。赵荷可是班里的模范生、人缘王，绝不能让她被徐清野这种“不稳定因素”带偏了方向！
行动派孙姐雷厉风行。第二天早自习，她就宣布了座位调整：“徐清野，你和赵荷分开坐。你搬到前面来，和金诚同桌。赵荷，你和周岳坐。”
全班哗然。周岳只是抬了抬眼皮，继续补觉。赵荷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安静地收拾书本。徐清野则如遭雷击，他张了张嘴想抗议，但触及孙老师那洞悉一切、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蔫蔫地“哦”了一声。
金诚，赵荷从小到大的闺蜜，一个性格毒舌、眼神犀利、像只时刻准备战斗的小豹子般的女生，此刻正双臂抱胸，看着抱着书包磨磨蹭蹭走过来的徐清野，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带着审视和挑衅的微笑。她早就从赵荷那里听说了走廊上的事，对徐清野这种“祸害”了自己闺蜜心爱之物、还疑似心怀不轨的家伙，充满了天然的敌意。
“徐同学，以后请多指教了？”金诚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特意把“指教”两个字咬得很重。
“呵，彼此彼此。”徐清野把书包重重塞进桌肚，没好气地回敬。
两人的“战争”，从同桌的第一秒就正式打响。
徐清野上课习惯性开小差，刚拿出草稿纸想画点东西，金诚的胳膊肘就“不经意”地撞过来，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墨痕。
“你干嘛？”徐清野压低声音怒视。
“哎呀，不好意思，地方太小了。”金诚一脸无辜，眼里带着得逞的笑意。
徐清野的水杯放在桌角，金诚“不小心”把刚发下来的、带着点水汽的作业本甩在上面，杯壁立刻凝了一层水珠，差点掉下去。
“金诚！”徐清野咬牙切齿。
“对不起嘛，手滑。”金诚眨眨眼，语气毫无诚意。
更绝的是发作业。金诚作为小组长，每次发到徐清野的作业本，总是用两根手指拈着，像捏着什么脏东西似的，远远地、嫌弃地丢到他桌上，还夸张地在衣服上擦擦手。徐清野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在课堂上又不好发作。
“喂，你至于吗？”一次课间，徐清野终于忍不住低吼。
“至于啊，”金诚扬起下巴，“谁让你害小荷的书被没收了？还惹她伤心！而且……”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得像小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小荷不可能喜欢你的，听见没？”
徐清野的脸瞬间涨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被戳中心事的羞恼：“关你什么事？”
“就关我的事！”金诚毫不退让，“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有责任保护她不被某些‘祸害’打扰学习！”她把“祸害”两个字咬得极重。
徐清野气得拳头都攥紧了，但看着金诚那副“为闺蜜两肋插刀”的正义凛然模样，再看看不远处正和周岳低声讨论题目的赵荷温和的侧影，他硬生生把这口气憋了回去。为了赵荷……他不能真跟金诚撕破脸。
然而，徐清野的忍让，似乎被金诚解读成了“心虚”和“好欺负”。她的“报复”行动开始升级。
这天自习课，徐清野好不容易想认真写会儿数学作业。刚写了半道题，一张折叠的小纸条精准地越过“三八线”，落在他摊开的作业本上。纸条边缘画着一个大大的、嘲讽的笑脸。
徐清野皱眉，狐疑地打开纸条，上面是金诚娟秀却充满恶作剧气息的字迹：【喂，想不想知道小荷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想知道就求我啊？】
徐清野的心猛地一跳！关于赵荷的喜好，这简直是直击他内心深处的终极诱惑！他下意识地偷瞄了一眼旁边假装认真做题，实则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他的金诚。
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在纸条背面飞快写下：【少来这套！我不想知道！】
纸条被迅速丢回金诚那边。
金诚撇撇嘴，似乎毫不意外，很快又把纸条丢了回来：【切，胆小鬼！那告诉你个‘秘密’好了——小荷最讨厌男生上课玩魔方了！尤其是玩得烂还影响别人的！(附带一个嫌弃的鬼脸)】
徐清野看着纸条，心里咯噔一下。讨厌玩魔方？还讨厌玩得烂的？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异形魔方，这可是他最近苦练想找机会“请教”赵荷的借口！难道真的被讨厌了？
他有点心烦意乱，作业也写不下去了。金诚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趁他不注意，又丢过来一张纸条： 【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再附赠一条：小荷最喜欢喝学校西门那家‘甜甜屋’的珍珠奶茶，全糖，加双份珍珠。这周六下午她好像会去买哦？信不信由你！】
时间、地点、喜好！徐清野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周六下午？甜甜屋？珍珠奶茶？这……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偶遇”的场景。
金诚看着徐清野瞬间亮起来又强压兴奋的眼神，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肩膀可疑地耸动起来——憋笑憋的。
坐在斜后方的赵荷，正被一道物理题卡住，习惯性地想问问旁边的周岳。她刚转头，就见周岳不知何时醒了，正推着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过前面徐清野草稿纸上的字迹和金诚抖动的肩膀。
“怎么了？”赵荷小声问。
周岳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言简意赅：“前方高能。李金诚正在对徐清野进行非对称信息诱导，并伴随明显的欺骗性情绪反馈。”
赵荷：“？？？” 她疑惑地看向前面，只看到徐清野似乎在偷偷计划着什么，而李金诚……笑得像只偷到鸡的老狐狸。
周六下午，阳光正好。
徐清野精心“偶遇”了赵荷，并“顺理成章”地以赔罪之名请她喝了“甜甜屋”的全糖双份珍珠奶茶。
赵荷捧着奶茶，看着杯子里几乎占了半杯的沉甸甸的黑珍珠，表情有点微妙：“呃…谢谢…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还…加这么多珍珠？”
徐清野挠头傻笑：“嘿嘿，秘密！”
周一早上。
当徐清野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兴奋 奶茶过量失眠），把一本熬夜拼好的、极其复杂的异形魔方（想证明自己玩得不烂）放到赵荷桌上，并得意地说“送给你玩！”时……
赵荷看着那五彩斑斓、结构扭曲的魔方，再想想那杯齁甜又撑肚子的奶茶，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扭头看向自己憋笑憋得快要内伤的闺蜜：“小诚！是不是你搞的鬼？！”
金诚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指着徐清野：“哈哈哈哈！谁让他那么好骗！我说什么他都信！”
徐清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猛地看向金诚，眼中充满了被欺骗的震惊和怒火。
而金城只是耀武扬威地朝他比了个中指，便拉着赵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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