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贺港把湿漉漉的头发简单擦了一下。
从卫生间出来,他胸前别着费校长那枚亮的灼眼的胸针,被水珠打的格外凌乱的衣领和头发也被人仔细整理过了,额头上还残存着养父手心里的余温。
贺港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呼吸,恰好宴会中一首舞曲暂歇,他步履如风,大步跨向舞池,赶在另一个白人男孩之前,抢先一步朝维基伸出来手。
“能请你跳一曲吗?维基小姐。”
维基眨了眨她那双美妙而湛蓝的漂亮眼睛,很惊喜的点头同意,随即将手放在了贺港掌心中。
“当然可以。”
两人随着乐曲的旋律滑向舞池,维基步伐轻盈,衣裙摇曳,在舞池中像个快乐的小鸟。
贺港显得有点紧张,但脚下步履节奏依然把控的很好,完全能跟上维基的节拍,少年和少女相携起舞,是这个世界上最和谐的画面。
江城影在一旁略有几分嫉妒的对夏周道:“这小子不是说自己福利院长大的吗,怎么福利院还教跳舞?”
夏周笑吟吟的捻了枚切好的水果塞进嘴里:“可能是费校长教的吧,谁知道呢,看就完了。”
夏周此话一语中的,时间倒退回十五分钟以前。
费谦给贺港最后整理了一下胸前的饰品,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去玩吧。”
“哈森先生的小女儿维基,她的裙摆上有红油漆的痕迹。”贺港低声道:“看上去跟白天那人俑身上的一模一样。”
费谦的眼珠子转了几转,思索道:“你是觉得二者之间有关系。”
“有,就算不是巧合,我也觉得是条线索,万一哈森先生和这批人俑的买家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可以把女尸那条线串起来了。”贺港笃定的说。
“我想找她问问,可惜我不会跳舞,怎么找她搭讪啊。”少年苦恼的道。
费谦看着他这副又恹恹的模样,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年轻人,你顾虑的事情好多啊,比我这个校长考虑的还多。”
他说着将贺港的一只手拉了起来,轻轻放在自己腰侧,贺港手心皮肤一炸,悚然道:“你干什么?”
“教你跳舞。”费谦优雅的握住他另一只手的手腕,嘱咐一句:“手放在我腰上,脚步跟着我走,我退你进,我进你退。”
贺港笨拙的被他带着,手心贴合在费谦的腰际,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那窄窄的,凹下去的弧度。
他第一次发现养父的腰只有这么窄一点,他只消再稍微将手张的大一些,就能将费谦的侧腰覆盖大半,贺港心不在焉的摩挲着手指比划。
费谦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专心。”
“听外边音乐的节奏,你要是待会儿分不清楚节拍,就按照维基小姐的节奏来,像现在这样,一进一退,一进一退……”
狭小的卫生间地板光滑明亮,他握着费谦的手腕,门外传来模糊不清的音乐,所有的感官在此刻交叠重合,严丝合缝的贯穿了少年的心神。
贺港的思绪回到舞池里,眼前的人从养父变成了维基小姐,他对跳舞没什么天赋,但是维基小姐显然对他这个舞伴很感兴趣,一曲终了也没放开贺港的手。
“我们去那边坐坐,好吗?”维基小姐对他粲然一笑。
贺港求之不得,他随着维基一路溜出舞厅,穿过灵异学院标志性的建筑拱形门,最后来到校园里巨大的湖泊前。
今夜的湖面很不一样,大概是为了欢迎哈森先生一行人,整个湖畔两侧都被细小漂亮的光球点亮了,湖泊外围张灯结彩,无数暖黄色的光影点染在湖水深处,氛围缱绻而优美。
“我们全家总是去度假的那个山庄里,也有这么一个湖,跟它一样大。”
“那一定很漂亮了。”贺港接话道。
维基思考了一下,摇头道:“不漂亮呢,还是你们这里最漂亮。”
她放开贺港的手,蹦蹦跳跳的在湖畔走着,忽然脚下一晃,尖叫一声,贺港眼疾手快捞住她纤细的胳膊,才没让她整个倒下去。
“谢谢。”维基感激的道。
贺港顺势俯下身来,作势要给她整理裙子,然后不经意的碰到她裙摆上那一抹红漆:“这是什么?”
维基小姐撩起裙摆看了看:“可能是白天在哪儿蹭到的吧,我没太注意。”
“哦,那你小心些。”
老实说贺港不太会跟女孩聊天,尤其是这种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你的女孩。
他正想着该怎么把话题继续留在红漆上,他好跟维基把红漆的来历打听清楚,看看是否跟费谦订购的那一批人俑有关系。
然而维基歪着头看他,忽然道:“你这样很像我妈妈。”
贺港茫然抬头:“你妈妈也是男的?”
维基:“……”
“不是。”少女好脾气的回答道:“我以前参加舞会的时候,她也会这样蹲下来为我整理裙子,就像你现在这样。”
“举手之劳。”贺港直起身:“我们回舞厅里去找她吧,我整理的肯定没她好。”
维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神情俏皮:“她早就死了。”
贺港更茫然。
“舞厅里那个是我父亲第七任妻子,我妈妈是第一任,她已经去世三年啦。”
……所以是每隔半年娶一个是吗?贺港承认自己是土鳖,闻所未闻。
“她是在度假别墅里游泳时溺死的,因为不在国内,所以就在当地匆匆火化了。”
贺港从她的表情中看不出太多伤感,但他还是低声对女孩说了声抱歉,贺港自己是孤儿,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种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依稀幻想父母还在身边的伤感。
“没什么。”维基展颜道:“我们那次去玩之前,还拍了照片呢,我给你看。”
维基从手机里调出照片,递到贺港眼前。
那时的哈森先生还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女儿,一家三口还有他们的狗站在度假别墅旁边开怀大笑,维基那时还小,露着一对小虎牙冲镜头笑的羞涩,哈森先生也比如今精瘦一些,而最后一个人……
贺港的目光难以置信的移到维基的妈妈身上,那女人穿着性感的比基尼,金色长发微卷,在肩膀上披散开来。
她跟人俑里那具女尸长得一模一样。
被塞到人俑里的,是维基的妈妈。
贺港整个脑袋轰然炸开,全身血液从头凉到了脚。
却说酒席间费谦正步履踉跄的被林和樾扶着走到卫生间里去,一进门,他就扶着马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脸色难看的厉害。
费谦今晚喝了不少,但却没什么醉态,只是瞳孔里的血丝比平日密集了些,神志还是清醒的。
林和樾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叹气道:“你有病啊,跟那群老外比牛饮,有本事让他们来几杯白的!”
费谦一边拧开水龙头擦拭自己,一边看着镜子里的林和樾笑道:“心疼我啊,小林教授。”
“滚。”林和樾没好气道。
“傅云来了吗?”费谦从旁边扯过纸,简单擦了下手。
“来了,小陈长官的车一直停在校门外呢。”林和樾答道。
“好,让他们封锁学校各个出口,没有我的指令,所有无关人员不得进出。”费谦语速极快的吩咐道。
“这是怎么了?”林和樾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同寻常,似乎要有大事发生,只是费谦这个挨千刀的不告诉自己,林和樾自认是他最靠谱的下属和最近的朋友,一时间被这人搞的气急败坏,催促道:“你说呀!”
“明天你就知道了,先按我说的做。”费谦解开西装最上的一个扣子,嫌累赘一般的前后晃动了一下颈椎,低头一边回信息,一边继续对林和樾交代下去。
“给各宿舍楼的宿管发通知,今夜十二点舞会结束后一个小时准时关门,每个寝室挨个查人数,确保每个学生都在宿舍。”
“到底怎么了——”
“现在舞会刚刚结束不久,我去客房看一眼哈森先生,哦对,记得把贺港看好,不要让他乱跑,免得出事。”
说完他把西服领口重新系好,然后就出门去了。
林和樾:“……”
这时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半个小时。
费谦先回了趟办公室,从自己柜子的抽屉底下取出两瓶红酒,他把酒瓶放在桌面上擦拭的时候,桌下的蓝猫倏地一下跳了上来,用湿漉漉的鼻子在酒瓶上嗅了嗅,似乎是不放心的在排查。
“没关系,没有下毒。”费谦安慰它,伸手给它顺了两遍毛。
小蓝猫能听懂人话似的,轻轻一歪头:“喵。”
“你帮我给傅云递个信,让他和陈时越看我消息行事,如果今天晚上无功而返的话……”
小蓝猫疑惑的哼唧一声。
“那可就真是辛苦他俩白跑一趟了。”费谦诚恳的说。
猫:“……”
它扬起尾巴,转身要走,又仿佛不放心的绕了回来,用尾巴尖在费谦手臂上一勾:“喵……”
“知道了,我会注意安全的。”费谦那指尖在猫脑袋上揉搓了两把:“你最近是不是胖了?傅云平时怎么喂你的,你悠着点吃啊,每次油光水滑的过来,把猫毛飞我一办公室,还得找人打扫。”
“喵呜!!!”
小蓝猫愤怒的用尾巴扫了一下他手中的酒瓶,身形灵巧至极的跳下桌面,直奔着窗口跳出去了。
费谦拎着酒瓶,转身下楼,直奔给哈森先生安排的房间去了。
哈森先生一家,还有与他们随行的外校学生们都被安排在学校图书馆旁侧的一个待客公寓内,因为最开始的用途就是招待来访客人用的,所以装修十分豪华,看起来比学生宿舍精致几个档次。
费谦顺着记忆里的方向,找到了哈森先生的房间。
他伸手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费谦这时候的心已经略有几分沉了,但是他还是敲了第二次。
门从里边被打开了,这让费谦微微松了口气。
开门的是哈森先生的大儿子帕尔默,他个子很高,一头张扬的金发,神情冷漠倨傲,看见费谦也没什么多的表示,只是用蹩脚的中文说了一句:“干什么?”
语气很生硬,费谦只当是孩子中文不好,不善表达,并未放在心上。
“我找你父亲,他刚才说喜欢桌上的那款红酒,我给他拿来了。”费谦举起手上的酒瓶,给眼前倨傲的白人少年示意了一下。
“父亲在洗澡,不方便见你。”帕尔默简短的说。
“我进去把东西一放就走。”
“明天再来吧。”白人少年毫不客气,伸手就要推门把他关在门外。
费谦眼皮一跳,他的视线顺着门缝看过去,猛然发现了屋子里不对的地方。
公寓每个房间里的浴室都在一进门的地方,哈森先生房间里的浴室门是开着的,明明没有人在洗澡,也没有水声,但地板上却反射着血红色的水光。
费谦一手放在门把手上不动声色的跟帕尔默角着力,他看着瘦削,实则手劲不比帕尔默小,那白人少年最后不得不借着身高优势,恼羞成怒的想将他挤出去。
费谦当然不适合对着合作伙伴的儿子动用灵力揍他,但是他另有奇招,只见费谦毫不收力,屈膝一顶,直撞在帕尔默的膝盖上,别着他的腿就撞进去了。
“你们的屋子里,怎么会有血?”费谦轻声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帕尔默大概是真心想辩解几句,奈何中文实在不够用,脸都快涨红了也没想出怎么说,只能反复重复着那三个字:“不方便,不方便!”
地板上的红色液体从浴室的方向流涌的越来越多,几乎浸透了帕尔默身后的地毯。
费谦终于沉下脸,背后的翅膀唰然在狭小的走廊空间里张到最大,一巴掌就将帕尔默和他的门板扇飞出去了。
帕尔默痛呼一声,整个人被砸出去二里地,后腰撞在门板上,痛的他连骂了几声“**”,费谦直接跨过门板闯了进来。
“哈森先生,哈森先生你没事吧?!”费谦闯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扶着浴室门,一迭声的询问情况。
浴缸里传来哈森先生歇斯底里的尖叫,震的满楼道都能听见那种。
这位白人校长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白胖白胖的蹲坐在浴缸里,大部分的皮肤被热水蒸的通红,活像是一只煮熟了的大螃蟹,还被扒了壳那种,水缸里全是红艳艳的水,看不清成分,但是可以确定那不是血。
费谦和光裸的哈森先生在浴室里两相对视着,费谦缓缓的眨了一下眼睛,他感觉自己需要时间来处理眼前的一点也不香艳的浴室场景,和宕机的大脑。
于是哈森先生再次声嘶力竭的嚎叫起来,吵的将整个楼道的人都冲了过来。
一刻钟后。
“哈森先生,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向你表示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您能原谅我,毕竟我真的发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一楼大堂里,哈森先生惊魂未定的披着被单,被费谦摁着坐在沙发上,递了一杯热茶。
“我错了。”费谦最后真心实意的说了一句。
帕尔默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揉着自己被撞飞的后腰,看不出生气还是无语。
“费……费校长,我能问一下原因吗,您这样实在是,实在是太冒犯了!”哈森先生气的嘴唇都在打哆嗦,手里却还捧着费谦接给他的热茶。
“对不起,对不起……”
“我直接就被你给看光了!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男人看光过我!只有我的妈妈和我七个老婆!!”哈森先生羞愤欲绝,白皮都被水浸泡的通红。
“令郎刚才给我开门的时候,我隐约看到地面上有红色的血水,我以为您出什么事了,所以才……”
“那是酵素啊!酵素!火龙果味的酵素!洗澡的时候使用对皮肤好!火龙果酵素它不是红色应该是什么颜色呢!绿色吗?!”哈森先生搂着他满满一瓶火龙果酵素吼的更大声了。
“……其实火龙果还有白色的。”费谦好心提醒道。
哈森先生愤怒的盯着他。
“实在是对不起。”费谦叹了口气,又深深给他鞠了一躬。
与此同时,灵异学院人工湖畔。
贺港呼吸急促的看着少女裙摆上的红色油漆,脑海中反复将白天那具女尸和手机画面上的妈妈对了好几遍,那的的确确,是一个人。
贺港斩钉截铁的想着。
维基已经把手机收起来了,她正神色轻松的脱下了脚上的舞鞋,光裸着脚在湖的边缘踩水,夜里水凉,但是维基显然玩的十分高兴。
贺港觉得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他必须立刻找到费谦,告诉他这个事情。
“我……临时有事,维基小姐,可能不能陪你了,我得先回去了,我们明天见。”贺港匆匆敷衍了几句,转身就走。
身后少女的目光悠长而意味十足,她轻轻从湖水中抬起脚,身如鬼魅,朝着贺港的背影飘然而至。
下一秒,空气中阴冷风刃拔地而起,正对着贺港的后心旋转刺去,爆发出极其尖利的气流摩擦声。
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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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舞会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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