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玥觉得它这模样好生滑稽。上前要抱它,未曾想手背刺痛,那狸奴竟伸爪在她手背上划了一道血痕。
“喵呜!”,他语气凶狠,蹿跳开来,炸着毛警惕地盯着她。
安玥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眼睫轻颤了下,“咪儿?”
“公主?您没事吧?”若桃本在一旁整理被褥,注意到这头动静,吓了一跳,连忙扔下被子赶来。又拿药箱替她处理伤口。
咪儿却分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仍扬着利爪。
直到若桃伸手提住他的后颈,将他提起。
她怒目圆睁,单手叉着腰看他:“咪儿,你今日怎的如此过分?!连主子都不认得了吗?!”
咪儿在她手里一个劲挣扎。她回想起公主的伤,半是疑惑半是生气:“公主,这狸奴今夜怎得突然发癫?”
“许是我身上沾得血腥气吓着它了,没事,你带着它下去吃些东西,我一个人歇会儿。”
安玥弯下腰,她那张脸突然凑近,也不管一只狸奴是否能听懂她说话,语气透着些许威胁,“不得无礼。”
狸奴朝若桃哈气,四只爪子亦剧烈扑腾起来,直到安玥扬起手在他臀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止住了狸奴挣扎。
咪儿浑身僵住般,就这么“乖乖”被若桃提了出去。
曲闻昭再睁眼时,已是天亮。
灯燃了一夜,灯罩烧得滚烫。曲闻昭揉了揉发麻的手臂,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做了一个可笑的梦。
梦里,他变成了一只狸奴,被安玥打了臀。
曲闻昭眼皮跳了下,眉眼闪过阴翳。
再后来,他被那圆脸婢女拎了出去。那侍女端着半条腥臭的鱼放到它面前,将他像狗一样锁在笼子边上,斥责了他半个晚上。
若不是梦,他必然要将那主仆二人五马分尸。可既然是梦……
呵,不若赐她们一个全尸。
对策出来的一瞬,曲闻昭眼底那股烦躁方压下去,转而生出几分愉悦。
傍晚,叛军余孽已被清理干净,礼部官员马不停蹄开始准备皇帝后事。
殡宫内,大臣们依次上前行礼。跪在垫上的人双手相击,哭天喊地,浑身战栗。
素帘后隐隐传来妃嫔的哭声。
安玥褪去了身上的首饰,一身素白的衣裙垂下,她看着四周的素帛,生出了一股不真实感。
一个月前还在被她缠着讲故事,故作嫌弃赶她走的父皇,如今自己却先走一步了。
母妃在她七岁时就病逝了,如今父皇也不在了。
她的兄长,杀死了她的父亲。
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她的另外一个皇兄。一个她几乎没有怎么见过面的皇兄。
甚至,她这几日还隐隐听到流言,说苓妃的死和母妃有关。
皇宫还会是原来的那个皇宫吗?
恍惚间,安玥生出了一股前路渺茫之感。
晚间,曲闻昭站在殡宫。四周人已散,他盯着那枚漆黑的牌位,温和的眼底渗出一股笑意,掺着森冷,越来越浓。
直到“砰!”的一声,将他眼里异色搅散,和黑暗融为一体。曲闻昭转过头,见是安玥不知何时站在素帘后,不小心撞翻了地上的燎炉,正弯下腰去扶。
曲闻昭记得那年视见她,她穿着繁复的宫装,裙摆用金线勾勒,带着珠串首饰,环佩铿锵。
她长得不像皇帝,像她母妃。
柔媚,生得一张祸国的脸。
姜婉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记得那年遥遥见过她一面。那时安玥刚刚满月,在后花园抓周。他从那处经过,并未在意,待反应过来,忽觉衣角一重,一低头,一只白胖的手越过地上的金玉书卷,抓住了他。
女孩仰着头,睁着一双葡萄般的眼睛对他笑。
姜婉看见他,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捂着唇笑了声,摆出一副极热情的样子,“她很喜欢你,你抱抱她吧。”
喜欢?
除了母妃,没有人喜欢他。他生来就被老秃驴冠上不祥之名。
或许是因为安玥缠着他不放,他被缠得有些烦了,才把地上的人抱起。
临走时,那女人拿了快糖糕给他。
他那时以为或许在这吃人的宫中,姜贵妃与旁人不同。可就在这之后不久的生辰宴上,她蛊惑皇帝,害死了他的母妃。
都是烂泥藻里生出来的人,蛇虫鼠蚁,又有何不同?
如今,安玥一身素白,身上金玉褪去,身边未带侍儿,一个人站在那里,衬得整个人愈发消瘦。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捏死。
安玥将燎炉扶正,抬头便见长明烛后,皇兄隔着半透不透的帘子盯着自己,目光幽暗,不知在想什么。她莫名有些害怕,旋即,曲闻昭朝这边招了招手。
安玥有些犹豫,迟疑片刻,伸出素白的手撩开帘子过去。
她走到他跟前,一开口打了个磕绊,“皇……皇兄。”
曲闻昭弯下腰,一直手扶住安玥肩膀,冰凉的温度激得安玥打了个寒颤。
“妹妹怎么在这?”
不知是否是多心,安玥总觉得这两个字由曲闻昭念出来,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戏谑的味道。
她想起昨夜殿上的情景,没忍住缩了缩脖子,“我……我有点想父皇了,来陪陪父皇。”
她极度紧张下会忍不住结巴。
或许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曲闻昭忽得一笑,他摩挲着袖中的匕首,就要动手,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一只手牵住了他,一股清甜味也跟着温度钻来。
仍是白栀子的味道。
安玥被刚刚那一笑晃了下眼睛,双瞳都放大了些,“皇兄,这里很冷,你不冷吗?”
不得不承认,皇兄生得极好,凤眸微挑,鸦羽般的眼睫垂下,蝶影落在玉面上,笑起来时,本锋利的轮廓融入昏黄的灯烛里。像是画中仙人。
大抵是骨子里的血缘作祟,她一下子甚至忘了害怕。
安玥见曲闻昭不说话,接着道:“皇兄,你的手好冰。”她话是这般说,却没有要松开的迹象,反而伸出另一只手帮曲闻昭搓了搓,“小时候天气冷,母妃也是这样捂我的手。”
少女的手很软,未用太大力道,对曲闻昭而言倒像是一根细羽般拂过,又轻轻揉捏着他的手。
他在心里咀嚼着母妃二字,盯上了安玥白皙的脖颈。
老皇帝死得太轻松了,而姜婉又死得太早,如今只剩下这么个女儿。
不该死这么轻松才是。
曲闻昭收回视线,余光突然瞥见她手背上的挠痕。他脑中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他陡然伸手,掐住了安玥的手腕,“你手背上的伤怎么来的?”
手腕刺痛,安玥没忍住挣了下,没挣开,她以为皇兄是关心她,可看清皇兄眼神,又觉得并非如此。
她不由得有些害怕,“……臣妹养的狸奴昨夜不知怎得脾气有些大,被抓了下。”
安玥觉得皇兄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被抓伤的好像是她吧?
“被狸奴抓伤的?”曲闻昭一字一句,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什么样的狸奴?”
“白……白的。”
“很可爱,皇兄要看看吗?”
曲闻昭几乎要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巧合呢?
他松了手。
另一边,安玥顾不上疼痛,她小心翼翼看着他,语气试探:“父皇不在了,苓嫔娘娘也病逝了。皇兄没有母妃,我也没有。以后我照顾皇兄。”
未等到答复,她脖颈传来冷意,一只手不轻不重捏在她的脖子上,“可妹妹刚刚还说要陪父皇。若要如此,这样可不够。妹妹知道该怎么做吗?”
安玥腿脚发软,若不是脖颈被掐着,她几乎要落荒而逃。她动了动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木偶般摇了下头。
待反应过来,又赶忙点了下头。
曲闻昭弯下腰,口中冷冷将那二字吐出,“殉葬。”话落,他手上力道猛地收紧,窒息感如潮水般席涌上来。
安玥使不上劲,求生欲逼着她用手一下接一下拍打曲闻昭的手背。
曲闻昭欣赏着安玥的眼神,直到手背一烫,传来一阵湿意。他抬起目光,触到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曲闻昭皱了下眉,收了力道。
安玥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她劫后余生,躲开了曲闻昭要扶她的手。支着地板起身,整个人越退越远。
一只手伸出,抓住她肩膀,不给她再退的机会。
“开玩笑而已,吓到妹妹了吗?”
却不想话音刚落,他觉得手背刺痛,竟是面前的人张口咬了上来。
曲闻昭一只手掐住她后颈,寒了声调:“松口。”
安玥吓得觳觫了下,口中松了力道。曲闻昭收回手,虎口处被咬破了皮,白色的皮肤透着青紫,渗出血来。
安玥盯着面前的人,又惧又气,强忍住颤意,“我与皇兄这般开玩笑……皇兄会高兴吗?”
曲闻昭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凑近了些,“你想与我开玩笑?”
安玥点了下头,又飞快摇头,她不敢顶撞,语气弱下来:
“皇……皇兄。天色不扫……不是……”
她脑中白了瞬,“不早了。安玥要回去安置了。可否下…下回再给您请安。”
她话落,见皇兄未拒,胡乱行了个礼就要朝殿外疾步走去,身后传来声音,“等等。”
安玥浑身一僵,脚被冰冻住般,险些摔倒,她后背抵在门上,一只手拽着门框,朝曲闻昭勉强扯出一抹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
“皇兄……可是有吩咐?”
曲闻昭走近,他手里拿着只钗,突然抬手,那只手留有安玥留下的牙印,此刻仍在渗血。安玥连忙将眼闭上,头皮一紧,有什么东西贴着头皮擦过。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妹妹钗子掉了。”
他的唇几乎蹭过自己的耳畔,气息喷洒在耳尖,半是麻,半是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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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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