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笔杆的金丝在暮色里沁出暖光。谢淼指尖抚过萧策安肩胛，昨日绘就的双蚁盘毒纹已结薄痂，靛蓝与墨绿毒脉在痂下随心跳隐隐搏动。松木炭盆爆出火星，他舀起半勺新熬的碱膏添进火中，青白焰舌倏然蹿高，映亮案头摊开的《北疆盐泉录》。
“金川河盐泉眼...”炭笔尖悬在图中墨圈上，“少府监的车驾已堵死官道。”
萧策安单衣半敞倚在狼皮褥间，肩上毒痂随翻书动作微裂：“他们要的是盐税。”染毒指节敲在碱膏碗沿，“墨离说死海盐晶经少府监再烹炼，可得价比黄金的‘雪花盐’。”
谢淼骤然捏紧笔杆。雪花盐三字似冰针扎入记忆——穿书前那册被毙掉的书稿里，三皇子正是靠垄断此物敛财百万，豢养私兵！炭痕猛地圈死金川河道：“泉眼四周有墨家布设的‘寒泉阵’，若强闯...”
窗纸猝然映满赤光！塔娜撞开门哭喊：“盐泉庄...遭烧了！”
——
金川河谷已成血火炼狱。少府监税吏的玄旗插在焦黑田埂上，泼洒的火油裹着碱膏烧成靛蓝妖焰。老盐户捂着眼睛在火中翻滚，指缝溢出的血混着冰晶——正是寒泉阵遭毁后喷溅的冰盐碴！墨离的金环劈开税吏头颅，血溅上寒泉阵残碑时，碑底忽浮凸靛蓝纹路：半尾冰蛇缠绕残缺斗柄。
“墨家阵图怎会有三皇子的蛇印？”谢淼掰碎冰碴的手陡然僵住。碑旁冻土里，半截未燃尽的密信沾满盐卤：
「冰泉出雪盐...献此盐者，赦谢氏满门」
——字迹赫然是御笔朱批！
墨玉笔杆烫得惊人。萧策安战靴碾碎密信：“圣上用谢家血脉，熬这锅雪花盐！”
墨离金盘倒映出骇人景象：冰蛇咬碎斗柄处，一缕靛线正沿寒泉暗渠爬向主泉眼！谢淼扑向泉井的刹那，毒痂在肩背尽数迸裂！
“谢家人头换盐——”井壁深处传来税吏长笑，“泉底已埋火龙引...嗷！”惨叫戛然而止。井口冰蚁如潮涌出，噬尽那人手足。冰雾弥漫中，一抹雪色忽自井底飘升——
冰泉冻土深处，竟积着薄霜般莹白的天然雪盐花！墨玉炭笔扎入井壁，裂隙中金丝熔流滚烫。谢淼染血的手掬起盐花，冰凉刺骨。
雪盐融于指温时，萧策安正劈断引线铁管。滚烫笔杆忽被塞进掌心：“寒泉养出的雪盐，生噬可暂缓噬心之毒。”谢淼将盐花按在他心口靛鳞毒纹上，“但需取盐者以热血暖泉...”
玄袍卷过井台积雪。萧策安割开腕脉浸入冰泉。热血触泉刹那，井底暴起蓝火！火龙引暗火未熄，竟引燃泉底硫磺！烈焰冲破井口瞬间，谢淼抱着墨匣滚到井沿。匣内墨绿蚁浆泼向烈火，火舌突转青碧！焰尖舔过冰蚁时蚁腹毒晶接连爆开，冰盐碎屑如暴雪狂卷！
蓝雪簌簌扑落面颊。谢淼撕开墨匣夹层：金箔裹着的《墨家寒泉谱》残卷浮出冰蛇印记——每道蛇鳞下竟有针尖血痂，其色竟与御批朱砂同源！
“圣上染指毒泉...”他齿间冰盐碎响，“只为造一口烫手的雪花锅。”
——
腊月廿三，灶王爷画像悬满同春坊。墨离以金环割开滚沸盐锅，袅袅蒸气里冰盐花渐凝成雪片。萧策安毒纹随热雾浮动，舀起盐花的乌木勺直递到谢淼唇边：
“毒脉缠心，霜雪难消。”他却裹紧谢淼冰凉的指节，“雪盐离冰即化，你要暖着它。”
一勺盐暖尽霜寒。谢淼齿间噙着沙砾般的凉，心头却滚沸如泉。炭笔在《北疆异盐考》描出新页：墨家寒泉剖面图深处，冰蛇毒印嵌在金矿脉上。少府监的盐税册在旁摊开，金页红字如山倾倒。
炉灰被风卷上窗棂时，驿马嘶鸣刺破晨雾。金线玄底的钦差旌旗猎猎如招魂幡，为首紫袍宦官踏雪而来：
“圣上口谕！北疆地出祥瑞雪花盐，特赐谢氏罪眷三百二十七人——”
雪色拂尘拂过玄铁箱。箱内白骨森然，颅骨全烙着靛蓝蛇印！
“——赦其魂归故里！”
玄箱在雪地砸出深坑。碎骨间飘落一卷泛黄素笺，字迹枯瘦如蛇蜕：
“盐雪盈觞，白骨作奠。”
圣旨龙纹在宦官掌中浮凸如生。谢淼胸口毒痂迸裂，冰蚁噬心之痛骤如海啸！他踉跄扑向炭盆，墨玉笔烫入骨血仍止不住寒颤，唯肩上一道炽烫掌心纹丝不动。
将军染毒的指节抚过颅骨焦痕，掌心冰蚁倏然钻出。毒蚁在烙痕上疯狂噬咬，竟将蛇印啃成齑粉！
“金川河的雪盐，”萧策安碾碎骨末，“埋得住谢家枯骨，也埋得住少府监的秤。”
墨离的金环割裂圣旨。缎面撕裂处，金鳞乍现——竟是墨家斗纹！
“好一出龙蛇斗...”她踢开白骨箱，“少府监熔了御赐墨家金印铸秤砣，圣上就要他们的骨头填金川河。”炭盆里碱膏焰光幽蓝。谢淼蘸着颅灰在圣旨背血书：
「炭暖盐花骨，墨焚千钧权」
雪花旋落新碑。盐工在碑前垒起雪盐堆，暖烟升腾如招魂香。谢淼忽抽走萧策安腰间匕首，刀尖削下肩头连痂带肉的一片毒鳞！血珠滚入盐堆刹那，肩胛双蚁毒纹暴亮如星——
雪盐竟旋出靛色霜花，花心裹着粒金砂。
墨玉炭笔挑破霜花。金砂入笔裂痕时，谢淼心口毒痛骤消。暖意随金流涌遍周身，他忽展臂抱住将军。萧策安肩骨嶙峋如雪中山岩，毒疤金脉在皮下奔流如春汛破冰。
“你我肩头担的...”将军沾雪的唇擦过他额角冰蚁印，“是比雪盐金砂更沉的东西。”
炭盆爆出万千火星。雪花盐堆在碑前无声融化，雪水渗入冻土深处，似春蚕食桑声。
朝堂煊赫千钧权，不抵边塞一粒盐雪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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