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执曜盯着 “苏朗暄” 的背影,指节把课本捏出了褶皱。垃圾桶里的桂花糕碎屑像扎眼的针,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上辈子追苏朗暄时,哪怕被冷着脸拒绝,对方眼里也带着温和的歉意;可今天这人扔糕点时,眼神冷得像结了冰,连指尖都没抖一下。
“到底哪里不对?” 他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从开学第一天被 “苏朗暄” 冷言怼,到刚才被当众扔了心意,这哪是 “陌生”,分明是带着股说不清的敌意。他扒着桌沿抬头,正好看见 “苏朗暄” 在记笔记,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力度都比上辈子重 —— 以前的苏朗暄写字总是轻轻的,像怕戳破纸似的。
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英语课,程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卷发上还别着珍珠发卡:“今天我们用英文自我介绍,大家放松点。”
教室里瞬间起了骚动。有人捏着课本念 “Hello, my name is...”,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有人梗着脖子说完名字就坐下,耳根红得能滴出血。轮到顾折谨时,他起身的动作都带着股清冷劲,开口时连程老师都挑了挑眉。
“Good afternoon, everyone. I’m Su Langxuan...” 他的发音像老式唱片里的英伦腔,每个尾音都收得干净,甚至在介绍兴趣时用了 “reading economic reports”(读经济报告)—— 这哪是高中生的词,分明是商务场合才会用的表达。
沈执曜手里的笔 “啪” 地掉在地上。
他太熟悉这种腔调了。父亲谈生意时,那些西装革履的老外就是这么说话的,连尾音的顿挫都一模一样。可上辈子的苏朗暄,口语简直是 “灾难”—— 带着 A 市特有的卷舌音,“three” 能念成 “tree”,后来在一起时,苏朗暄自己都笑:“高中程老师总说我舌头没捋直。”
“沈执曜?” 程老师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
他慌忙站起来,含糊道:“I’m Shen Zhiyao.I'm a fifteen-year-old student” 说完就坐,屁股刚沾到椅子就开始盘算 ——
踩着铃到校、下学急着走、换座位时的腹黑、扔糕点时的决绝,还有现在这口流利的商务英语…… 这根本不是苏朗暄。
上辈子的苏朗暄,总给人一种 “很好接近” 的错觉。
他说话时尾音总带着点温吞的调子,同学借笔记时会笑着说 “拿去,记得标重点”,连被老师当众表扬 “全市第三”,也只会红着脸说 “运气好”。可沈执曜追了四年才明白,那层温和的壳底下,藏着道不轻易让人跨进的门槛 —— 他对谁都客气,却对谁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株带露水的竹子,看着青嫩,碰上去才知道有细刺。
高中时总有人给苏朗暄递情书。女生会把信封夹在练习册里,男生会趁体育课塞给他,他从来都是当天就还回去,双手递过去时会认真说 “抱歉,我现在不想谈恋爱”。有次潘城起哄 “匿名的就收下啦?”,他却把那封没写名字的粉色信封放进书包:“不管是谁送的,都是人家攒了很久的话,不能随便扔。”
后来沈执曜才知道,那些没署名的情书,他都收在书桌最下层的铁盒里,垫着防潮的宣纸;匿名送来的巧克力,会分给前后桌的同学,笑着说 “大家一起吃才甜”。他总说:“人家喜欢你,又不是错,怎么能糟践这份心意?”
可现在这个 “苏朗暄” 不一样。
他想起上辈子第一次给苏朗暄送早餐,对方说 “下次不用这么麻烦”,却把三明治的包装纸叠得整整齐齐;想起苏朗暄收到匿名围巾时,哪怕尺寸不对,也戴了一整个冬天,说 “织得这么好,不戴可惜了”。
而眼前这个人,扔他的糕点时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到底是谁?” 沈执曜咬着笔杆,看着 “苏朗暄” 低头刷题的侧脸,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这还是那个会把匿名情书藏进铁盒、连包装纸都要叠整齐的苏朗暄吗?。
这节课讲了什么,他一个字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 “苏朗暄” 扔糕点时的眼神 —— 平静,甚至带着点嫌恶,像在处理一件麻烦的垃圾。
下课铃响时,他才发现草稿纸上写满了 “苏朗暄” 三个字,最后那个 “暄” 字被笔尖戳得破了洞。
顾折谨收拾书包时,压根没注意到后排那道快烧穿他后背的目光。他把课本塞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住 —— 早上给苏朗暄带的牛奶,不知道他喝了没。
等他推开 “孟笙花艺” 的玻璃门时,风铃的响声惊得苏朗暄手里的笔抖了抖。夕阳正斜斜地照进花店,苏朗暄蹲在竹书架旁,膝盖上摊着初一数学练习册,手里捏着半块三明治,塑料包装上还印着超市的 logo。
“怎么吃这个?” 顾折谨走过去,眉头微微蹙起。那三明治一看就是冷藏过的,面包边缘都硬了,生菜叶蔫蔫地贴在火腿上。
苏朗暄咬了口面包,含糊道:“我妈买的,说饿了就用微波炉热。” 他指了指柜台旁的微波炉,上面还贴着孟烟芷写的便签:“中火叮 30 秒,别焦了。”
顾折谨的喉结滚了滚。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跟孟烟芷说 “让顾折谨来家里吃饭吧”,当时孟烟芷摇了摇头后就婉拒了这个提议。
“对不起。” 他蹲下身,视线刚好能看到苏朗暄练习册上的红勾 —— 这人连初一数学都能做得这么好。
苏朗暄嚼着面包看他:“干嘛道歉?”
“昨天我跟孟姨提了让你回家吃饭,她没同意。” 顾折谨的声音低了些,“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至少以前孟烟芷还会给钱,让苏朗暄自己买热乎的,现在倒好,直接换成了速食。
苏朗暄这才明白。难怪早上孟烟芷塞给他微波炉使用指南时,眼神有点复杂,估计是又不便于把他直接邀请进家里共进晚餐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店里没东西吃呢。他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咽下去,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很正常啊,我家就这样。”
他顿了顿,指尖在练习册的封面上划了划:“除非……”
“除非什么?” 顾折谨的眼睛突然亮了,像暗夜里被点燃的星火。
苏朗暄的耳根 “腾” 地红了。他慌忙别过脸,盯着墙角的文竹:“没什么。”
总不能说 “除非是要嫁进苏家的人” 吧?以前苏诗意跟同学打电话,说 “我哥以后带嫂子回家,妈肯定让她一起吃饭”,这话被他听见时,还笑妹妹 “人小鬼大”。
顾折谨看着他泛红的耳廓,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这具身体他用了快两个月,第一次发现,原来顾折谨的耳朵红起来是这样的 —— 像被夕阳染透的草莓,透着点笨拙的可爱。
“你不用每天来的。” 苏朗暄突然开口,把练习册合上,“你家人会等你吃饭。”
顾折谨没接话,反而没头没脑地说:“高中和初中不在一个地方。”
苏朗暄愣了愣:“所以呢?”
“所以我看不到你。” 顾折谨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散似的。他自己都愣了 —— 这话怎么就说出口了?
苏朗暄困惑不已的看着顾折谨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映着花店的玫瑰,也映着他的影子。这人上辈子策划车祸时,眼睛里是不是也藏着这样的执拗?可现在这眼神,干净得像没被污染的泉水。
“那你也得回家。” 他硬着头皮开玩笑,“看在我把你身体养这么好的份上,帮我照看一下我爸妈和诗意?”
顾折谨盯着他膝盖上的练习册,突然道:“早饭我继续给你带,中饭在食堂好好吃,晚饭……” 他想了想,“我找餐馆给你订,你说喜欢哪家。”
“不用,我有钱。” 苏朗暄拍了拍书包侧袋,里面装着他弹琴攒的零钱,“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顾折谨看着他眼里的笑,突然觉得,就算每天多绕半小时路,好像也没那么难。
他拉开花店门时,夕阳正把影子拉得很长。
顾折谨回头,看见苏朗暄正蹲在竹书架旁,把练习册放进书包,夕阳落在他红白校服的后背上,像落了层金粉。
“明天给你带豆浆。”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进了暮色里。
晚风卷着玫瑰香飘过街角,把少年的心事,都藏进了渐浓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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