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穴之中的通道，与之前莫夜寒在存放妖兽骸骨的石穴中所见差不多，一样的低矮逼仄，一样的昏暗。空气中仍是一股刺鼻的气味，夹杂着血腥。通道的两侧，多了很多大小不一的洞口，洞口之内还有岔路，每条都通向更深的地底。
莫夜寒耳边偶尔传来几声妖兽的嘶鸣，分不清来处，只觉得哀长。
曲迁将她带到一个稍大的洞口前，顷身下去。
莫夜寒牵着悬耳跟在后面。走了不多远，便见到石壁上有一个凹陷的石洞，大小勉强够悬耳栖身。洞口用铁网制成的门拦着，上面残存着斑斑血迹。
“进去。”曲迁一指石洞，命令悬耳进洞。
悬耳并不愿意，但也不敢反抗，只立在洞口。
莫夜寒安抚了几句，轻轻拉了下铁链。
悬耳的目光立刻聚焦在莫夜寒身上。见莫夜寒朝它点点头，居然乖顺的走进了洞内。
“你怎么让它如此听话的？”曲迁一边将铁门锁上，一边问道。
莫夜寒答的模糊：“相处时间长了，自然如此。”
“看来这本事还是有些的。”曲迁将钥匙交给莫夜寒，道，“今后你愿意来就自己来。只是悬耳最终是我来驯，你可别忘了。”言罢要带莫夜寒出去。
莫夜寒站在洞口，轻声安慰了悬耳几句，而后跟着曲迁出了洞穴，朝外面走去。
二人路过身侧一个通道，莫夜寒突然听到些响动，觉得身侧有些寒意。
曲迁朝那通道里喝道：“做什么，畜生！”
莫夜寒向通道里看去，只见一只妖兽的触手从里面伸出来，碰触到了曲迁的手。
“回去！没用的东西。”曲迁毫不犹豫的用一旁的铁链打在那只触角上，“和你那没用的主人一样，就该把你扔到白海里喂鱼。”
吃痛之下，触角向回缩了缩。
曲迁却不罢手，抡起铁链将它打去：“回去！”
鲜血飞溅，那触角上登时多了一道血痕，一下子缩回了通道中，只剩下点点血渍，散落在莫夜寒脚边。
“不长记性的东西。”曲迁骂道，“也不知道留着这无主的畜生做什么。”言罢继续向前走去。
李寒庭忍不住向后回头。他方才看的清清楚楚，那是千足兽的触角，一只红色的触角。
“这里原来还有别的妖兽。”莫夜寒道。
“赌庄的妖兽大部分都在这里了。”曲迁回了一句，立时觉得自己有些失言，道，“能进来这里，是因你此刻能驯服悬耳。但这里其他妖兽可不是你该碰的，你最好记住。”
“好。”莫夜寒应了一声，随后问道，“那只妖兽也没有主人？”
“你说那只千足兽？”曲迁道，“从前的主人死了，就成了无主的妖兽，但没用得很。本想指使它验验银钱，谁知最近脾气越发暴躁，不听人使唤了。不知留着何用。”
“老板既然要将我驯这些无主的妖兽，不如留给我试试？”
“你？”曲迁回头望了莫夜寒一眼，道，“千足兽的异能不比悬耳，上不得妖兽赌局，费这功夫做什么？再说，老庄头已经说了，等这次妖兽赌局之后，就将这不听话的畜生卖了去。”言罢又自语道，“只是这东西太大，又需生在海里，一般人谁会买去。皮也不值钱，顶多拿去喂鱼。”
莫夜寒心中一沉，道：“既是赌庄的妖兽，白白卖了也是可惜。不如让我一试。”
曲迁侧目，却没应声：“我看你挺同情这些妖兽？”
这毫无征兆的一问，吓得李寒庭不敢动作。一股不详的预感冲上心头。
“看你对那悬耳不错。我在赌庄，从没见过哪个人驯妖兽这般有耐心的。”
“同情？”莫夜寒玩味着这词，道，“妖兽为人所用，何谈同情？我不过看赌庄白白养它有些可惜，若是驯好，多少有些用处。”
曲迁瞥她一眼，笑道：“原来如此。你以为让没用的妖兽变得有些用处，老板也会觉得你有用？”
莫夜寒没有说话。
“也对。”曲迁道，“你才来这里，自然要给自己挣点面子。你若是有这个心，改日告诉老庄头就行。”言罢不再说话，只带着莫夜寒返回驯兽场地面。
上到地面之上，莫夜寒招呼一旁的行云，朝着驯兽场的出口走去。
身后，一人将一只裂鼓拉出兽穴。裂鼓身上伤痕累累，喘着粗气，依旧听从指令，一步一步挨到驯兽场中央。
莫夜寒不忍回头去看。
一连几日，莫夜寒日日都去兽穴中看顾悬耳。路过驯兽场，总听见场上传来妖兽的哀嚎。
“千万不要在旁人面前表现出对妖兽的同情，哪怕一丝也不行。”这几日在石室中，李寒庭不止一次的提醒莫夜寒。
她知晓，那日在兽穴之中曲迁所说的话，让李寒庭想起了过往的那些回忆。她亦不忍多看驯兽场上的情景，只绕过中央，顺着岩壁边缘来到兽穴地洞的入口。每每让行云看在洞口，便带着李寒庭下到兽穴中。
悬耳对莫夜寒的到来并不抗拒，见莫夜寒打开门，将所带的饭食摆出来，它甚至伸出手臂，想要主动将莫夜寒手中的东西接过来。而后顺从的等待莫夜寒将口箍打开。
莫夜寒从怀中取出一枝行苍木，这是她昨日去另一个洞中取回来的。
悬耳见了行苍木十分高兴，急忙接了过来丢进嘴里。
“将手伸过来吧。”
听闻莫夜寒如此说，悬耳真的将那只受伤的手递到她面前，等着莫夜寒帮它冲洗伤口。
“妖兽的恢复能力果然很强。”李寒庭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见那伤口已然开始愈合，不由得感叹。
“你那边探的如何？”莫夜寒问道。
“放心吧，狸兽的隐蔽的异能是一等一的。”李寒庭跃到莫夜寒身边，道，“后面我去看过了，关了六只妖兽，这下便都探明白了，这里一共十二只妖兽。每只的穴室位置我都记清了，回去我画给你看，再将这消息传给长冉。”
“辛苦了。”莫夜寒道。
李寒庭抬头望向莫夜寒：“只是，还没找到燕丝雀。”
自从能够自由出入兽穴，李寒庭便格外在意这里是否有燕丝雀。按照他之前所想，赌庄既然塞了一枚燕丝雀的卵在狸兽幼兽的肚中，必然留有一只成鸟在赌庄。如此一来，等卵孵化之日，方才能够借燕丝雀的本能找到狸兽幼兽所在，进而确定焕章的位置。
然而他多日来在兽穴中几次寻找，都没能找到燕丝雀。
他原本想，或许燕丝雀如同行云一般，被放在什么人的石屋中。但在石屋附近转了一转，也没有见到燕丝雀的踪迹。
莫夜寒思量片刻，道：“若是我，我会将燕丝雀留在自己屋中。”
“你是说……”李寒庭道，“燕丝雀在赌庄老板那里？”
莫夜寒道：“或许是，又或许在老庄头那里。”
李寒庭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
整个赌庄，只有这两人不住在莫夜寒所住的那个通道内。
“不如我今日寻个机会去看看。”李寒庭道。
“赌庄老板所住的地方什么样子，我们并不知晓，还是先看看情形再说。”莫夜寒说着，又拿出些捣碎的药草敷在悬耳的伤口上。
“也好。”李寒庭言罢，忽而闻到一股药草香味，他好奇的凑过去，看着敷在悬耳伤口上的药草，道，“这是什么？”
“地蒲，有安神之效。”莫夜寒道，“我托老庄头帮我寻的。”
“亏得你用心。”李寒庭道。
悬耳看着莫夜寒，眼神温柔了许多。
李寒庭道：“我还担心你应付不来，没想到悬耳能如此温驯。”
莫夜寒抬起头望着悬耳，道：“我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李寒庭问道：“你说妖兽是否也能感受人心善恶，即便不认人为主，也会对真心相待的人友善一些？”
李寒庭从前未曾见过有人驯化并非自己侍兽的妖兽。惊叹于莫夜寒与悬耳能够如此相处，他不禁想，或许是他从前对妖兽的认识太过浅薄，未曾想过，或许妖兽可以感知人心善恶。
他这问题倒把莫夜寒难住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见她不说话，李寒庭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奇怪，急忙道：“是我话多了。我看说不定是你们有缘。”
“有缘吗？”莫夜寒道，“我还以为在这北冥王朝，人只与自己侍兽有缘。”
李寒庭笑道：“除了有缘，我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言罢又看看那悬耳，道，“无论如何，它能好起来，眼下总是好事。”
莫夜寒静静等着悬耳用过饭食，重又将它身上桎梏还原。
出了悬耳栖身的石洞，她却没有沿着通道离开，而是停在一条岔路旁。
“你担心红角？”李寒庭道。
莫夜寒头一次单独进兽穴，他便已确认了红角的所在。
被关在这里的妖兽状况都不是很好，莫夜寒担心也是自然。
莫夜寒微微点头。
之前听曲迁所言，红角日益难驯，就要被卖掉。虽然这说法难辨真假，但她无法置之不理。
见莫夜寒立在原地不动，李寒庭只道了声：“我看今日洞口边没人，小心些。”
莫夜寒通道尽头望了一眼，迅速灭掉了火把，而后闪进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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