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蛋糕和猫，沿着人行道向前走，心里反复咀嚼着刚才那一幕。
那个店员包含恶意的快乐，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就在她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间隙，目光无意间扫向斜对面的街角。
那里，一个骑着共享电动车的年轻人正停在路边，似乎在查看手机导航，显得有些迷茫。
一个路人主动凑了上去，热情地比划着说着什么。
距离有些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万象清晰地看到，那人伸手指向了左边的一条岔路。
那条路最近因为管道维修，靠近中间的位置被挖开了一个又深又长的大坑，
周围虽然摆了警示墩，但附近好几盏路灯都不是很好了，光线十分昏暗，白天尚且需要小心绕行，晚上更是危险。
而那个年轻人，在男人热心的指点下，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点了点头，拧动电车把手，就朝着那条危险的岔路拐了过去！
“等等！别走那边！”万象心头猛地一紧，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顾不上红灯还没变绿，抱着东西就冲了过去，边跑边喊：“那条路不能走！前面有坑！”
然而，街道上车流穿梭，她的喊声被噪音淹没，那辆共享电动车很快消失在了岔路的阴影里。
万象心急如焚，也立刻拐进了那条岔路。
刚跑进去没多远，就听到前方传来不妙的声音，紧接着是电动车倒地的摩擦声，和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
坏了！
万象加快脚步冲过去。借着远处高楼投射过来的微弱光线和手机屏幕的光，她看到那辆共享电动车歪倒在路边，车轮还在空转。
而那个巨大的维修坑洞边缘，警示墩被撞开了一个缺口，那个年轻人正半躺在坑洞旁，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摔下去时磕碰到了坑壁，他抱着腿，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全是冷汗。
“你怎么样？能动吗？”万象赶紧蹲下身，把蛋糕和灵德小心放在一边安全的地方。
“嘶……腿，我的腿好像……动不了了……”年轻人疼得声音发颤，脸上满是痛苦和后怕，“那人……那人跟我说这边近，路还好走…………”
灵德站在装着散发微弱光芒的立杆上，绿眸在黑暗中闪着幽光，它盯着年轻人痛苦的脸，又扭头看向岔路口的方向，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它低声说：“喵……那个指路的人，走了。他很快乐。”
万象的心沉了下去。这一次，不再是癣疥之疾的蛋糕临期与否，也不再是可能只是损失钱财的劣质商品。这一次，是直接造成了身体的伤害！
她一边安抚着受伤的年轻人，帮他拨打急救电话，一边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救护车的尾灯消失在街道尽头，万象仍站在原地，怀里抱着蛋糕和猫，晚风将她额前可笑的刘海吹得有些凌乱。
刚才那惊险的一幕，连同经历的种种，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里飞速回放，像是按下快进键的电影片段。
花店外，那个穿着廉价衣服的女孩，对着电话谎称受伤要钱时，脸上那压抑不住的、亢奋的笑容……
公交车上，那个热情推荐根本不好的布艺店的男人，得到大妈感谢时，眼中闪烁的满足光芒……
甜品店里，年轻店员被拆穿推荐临期蛋糕后，那低下头却掩饰不住的、恶作剧得逞的窃喜……
以及刚才，那个指着危险道路的男人，在年轻人拐进岔路后，转身离开时轻快的步伐……
一个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共同点，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瞬间照亮了所有看似孤立的异常。
他们都在说谎！
而且，他们都在为，
成功说谎，
这件事本身，感到无比的快乐。
“我明白了……”万象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因震惊而有些发紧，她低头看向怀里的灵德，“灵德！不是巧合！是说谎！他们都在说谎，并且以此为乐！”
“喵！笨象，你这一脸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表情是闹哪样？”灵德爬上她的帽兜，在里面哪吒闹海地翻了个身，用爪子扒拉她的头发，“人类本来就会撒谎好吗？为了利益，为了面子，或者干脆就是为了好玩！就像你们会呼吸一样自然！你难道今天才知道？喵~” 它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充满了你太大惊小怪的鄙夷。
这不一样！”万象反驳，眉头紧锁，“平时的撒谎可能是有目的的，至少会心虚。但你看他们几个，那个指路的，他图什么？就为了看人掉坑里笑一声？还有蛋糕店那个，被拆穿了还在偷偷乐！这根本不是正常的撒谎，这是一种……病态的快乐！！”
灵德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但绿色的竖瞳里却闪过思索的光芒。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万象对危险的观察准得可怕。这种群体性的以说谎本身为乐的行为，确实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喵~”灵德用额头抵着万象，“就算你说得对，那又怎样？你想做什么？冲上去抓住他们，不准在撒谎了，否则就吃我一记破觚？”
它抬起两只前爪，粉色的肉垫扒着万象：“想让我帮你，或者想让你自己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蹦跶，总得有点像样的证据吧？光靠他们笑得很变态这种说法可不行喵。你这指控，拿去跟警察叔叔说，怕是连备案都立不了。”
灵德的话像一盆冷水，让处于震惊和愤怒中的万象稍微冷静了些。是啊，她凭什么断定这不是偶然？难道就凭她的感觉？感觉可没法当线索，更没法指引方向。
她的目光扫过自己手上——那个装着麝香葡萄豆乳奶油巴斯克的精致蛋糕盒。
蛋糕！
对了！蛋糕店！那个年轻的店员小张！
在所有异常者中，她是唯一一个目前还能找到的，有固定位置的人！公交男和指路男如同水滴入海，花店女孩不知姓名去向，只有蛋糕店，就在不远处，那个试图推销临期蛋糕的店员很可能还在上班！
“证据……线索……”万象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黑暗中点燃了两簇小火苗，“有一个地方，至少有一个地方，我们能找到线索！”
万象的思路瞬间清晰起来，一手紧紧抱着蛋糕盒子，另一只手护住帽兜里的灵德，转身就朝着那家甜品店的方向快步冲去。
直接去问？那个以说谎为乐的店员会说实话吗？恐怕只会得到更多精心编织、让她白跑腿的假消息。
就在这时，鸿鹄姐没什么起伏的语调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如果……再遇到那种非日常的事情，觉得搞不定，或者害怕了，一定要立刻、马上来找我。”
对！找鸿鹄姐！
万象不再犹豫，立刻拨通了电话，语速极快地将刚才的发现和猜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鸿鹄姐，情况就是这样！我现在去那家甜品店，但我怕问不出真话，我需要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鸿鹄的声音：“……位置发我。维持现场，别打草惊蛇，我五分钟内到。还有，保护好我的稀有样本。”
挂了电话，万象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她快步走进那家甜品店。
店里灯光依旧温暖甜蜜，客人不多。那个试图推销临期蛋糕的年轻店员小张正在柜台后擦拭台面，看到万象去而复返，脸上立刻堆起职业化的笑容：“您好，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万象深吸一口气，走到柜台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你好，我还是想问问刚才那块蛋糕……”
她故意含糊其辞，试图引出话题。果然，小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掺杂着狡黠和亢奋的眼神。
但出乎万象意料的是，小张并没有继续硬夸那块蛋糕，而是脸上瞬间堆满了懊悔和可怜兮兮的表情，语气也变得急切：“姐！对不起！刚才真是对不起！”
她双手合十，连连道歉，“我……我那也是没办法呀！我们这个月业绩压力太大了，完不成就要扣钱，我这个月叶贝都要还不上了……”她说着，眼圈甚至微微发红，看起来情真意切。
“那块蛋糕……其实是昨天做的，我不该骗您。姐，您人这么好，千万别生气，也别投诉我好不好？”她一边坦白，一边仔细观察着万象的表情，见万象似乎没有动怒，立刻又热切地指向柜台里其他几款看起来同样精致的蛋糕，“姐，您看看这几款！这款星空巧克力和白桃乌龙都是今天刚到的，特别新鲜！我……我可以用我的员工卡帮您刷，给您内部会员价，算是我给您赔罪了，真的对不起！”
她的话语充满了真诚的歉意和为你着想的热情，若非万象早已洞察她以说谎为乐的本质，几乎都要被这番声情并茂的表演打动，甚至心生怜悯了。
万象心里明白，面上却配合地露出了几分理解和同情，顺着她的话，也带着一丝试探，软化了语气：“唉，原来是这样……大家出来打工都不容易。算了，蛋糕我就不用了，你也不容易。”
她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果然，听到万象原谅了她，甚至流露出同情，小张的脸上非但没有愧疚，反而那种压抑不住的，因为成功博取同情蒙混过关而产生的快乐情绪再次浮现，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她极力想忍住，但那亮得异常的眼睛却出卖了她。
看，我说什么她都信，我演得多好！万象几乎能从小张表情里读出这样的潜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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