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在逼近,容楚猛地一侧身,几乎是下意识反应。
桌案被利刃划破,竹简摔落在地。软剑擦着她的侧腰刺过,带下一片布料与皮肉,鲜血飞溅。
痛感霎时袭来,像烧红的烙铁刺入神经。阮初脑中顿时一阵眩晕,她想逃、想挣扎,却根本无处可去。
她只能亲自感受着容楚拔出长剑回身迎敌,刀光剑影闪动间,营帐里已经缠斗厮杀起来。
那位文官早已不复先前的垂顺恭敬,脸上冷冽的杀意暴露无遗,出手愈加狠辣,每一招都是奔着了结容楚的命去的。
但容楚白日战场上已经受伤不轻,此刻更是有些力不从心,终究渐渐落了下风。
阮初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容楚握剑的手在发酸发颤,伤口的疼痛从肩头爆发,火辣辣地疼着。
可容楚却咬着后槽牙没吭一声,只是踉跄地后退两步,拉开与刺客的距离。
文官刺客以为她已经力竭,开始招招紧逼,甚至在靠近时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下一瞬,容楚忽然转身,借着后撤的力道半蹲在地,几乎是贴地而起,反手一剑直穿对方胸口。
利刃穿透身体的闷响清晰入耳,刺客满脸不甘,但胜负已分,只能无奈地轰然倒在容楚脚下。
鲜血滴落在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阮初窒息的味道。
而她仍像被钉在容楚身体里的幽魂,只能眼睁睁地承受这一切。愤怒、剧痛、心跳如擂的惶恐,都将她密不透风地裹挟在其中。
待人将刺客尸体拖下去后,营帐重新回归平静。容楚捂住伤口,眼神冷冽,盯着地上黑红的污血,低声吐了一句:
“王上…果然开始动手了。”
侧腰处刚被剑伤到的地方在威胁解除后猛地疼痛起来,容楚皱了皱眉,自己去帐外打了一大盆水进来。
她坐在床边,动作熟练地解开外衫和里衣,从床前的小抽屉里取出药瓶,开始给自己上药。
阮初这才透过水盆的倒影,第一次看清了此刻自己所在的这个身体的模样。
啧啧……怎么说呢?
五官确实有六分相似,但容楚面部线条更为凌厉,眉骨高出一些,下颌也更加有线条感。也许是常年练兵的缘故,她的肤色比阮初要深一度,但并不粗糙,反而衬得那双大眼格外有神。
随着容楚垂眸,让阮初更加震惊的事来了——有生之年,她居然有马甲线了!?
准确来说,是清晰可见的腹肌线条,从肋下一直延展到小腹。阮初很瘦,但小腹却一直是光滑平坦的,有时候努力吸气的话可以看到一点隐约的线条,但像容楚此刻这般明显自然的马甲线,确实从未有过。
阮初顿时眼前一亮,恨不得能伸手过去摸两把,体验一下自己也有腹肌的感觉。
只可惜,她依旧是无法自主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楚抹药包扎,稍微过个眼瘾。
容楚动作利落地包扎完身上所有的伤口后,手指在棉布系带处顿了一下,她抬眸望向帐中虚空之处,灯火曳曳。
女子沉默片刻,缓缓起身走到案前,取出一卷全新的竹简,又将笔墨研好,在微弱油灯地照射中坐了下来。
阮初虽有些好奇,但她却能感受到容楚提笔时内心的沉重忧虑,比起战场上的果决,此刻的容楚,反而显得格外谨慎。
她伏身提笔,笔锋流畅,字形出乎意料地秀丽轻盈。
「阿昭亲启:军营异动,王已生疑。京中风急,此去步步惊心,须防。」
几行字落完,容楚略作停顿,待墨迹干凝后轻轻卷起竹简,将它封进一个小匣子里,随后便命属下快马加鞭送出。
她在提醒陆昭:成启王已经不加掩饰,王女早已在她的眼中变成隐患,此次派刺杀之人进入军营,已经不再是试探,而是真的开始动手了。
阮初在容楚身体里看得暗自心惊,一方面是对朝堂风云险恶的震撼,另一方面……竟然有一点感伤。
这封手书并不长,但字字真挚,明明没有半个情字,却暗含深深的关切。她忽然意识到,容楚与陆昭的情感,也许已经超乎生死。
容楚刚寄出竹简,阮初还来不及思虑更多,眼前便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断片式场景切换,没有最初的惊恐和手足无措,阮初只在内心默默叹了口气,静静等待着下一个画面的降临。虽然身体动弹不得,但她的意识始终清醒。
再一眨眼,黑幕消失,一张放大的、近距离的脸便赫然出现在阮初面前。
她有些发愣,但很快回过神来,这是陆昭。
陆昭的脸近得惊人,呼吸几乎擦过鼻尖。阮初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一步,偏偏她连动都动不了。
好在容楚显然跟她想到一块去了,急忙向后退了两步,语气急促:“……不可如此。”
陆昭站在原地未动,嘴角带着淡淡笑意,与陆执习惯性的表情竟如出一辙。
她今日换了身装束,一袭黑色长裙勾勒出秀挺的身姿,外披藏青薄袍,脚下靴子沾着一点泥灰。
陆昭的头发只用一条深色发带随意束在脑后,发梢微微凌乱,脸上没有上妆,眉眼却依旧冷艳,只是眼角处像是擦过泪般,有一抹浅红。
她站在原处,静静地看着容楚,轻声问道:“你…是不是真的担心我?”
这句话柔柔落下后,整个空间都仿佛停滞住了。
阮初一瞬间的心跳加速,但她很快意识到,那并不是她的心跳,而是容楚的。
就在阮初怔愣间,她才忽然发现,自己和陆昭此刻已经不在军营。四周是典雅的木制建筑,窗户半掩,屋外月光清冷。
她正前方摆着一张素净软塌,屋内还燃着熏香,味道清幽。
“你急忙唤我进城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容楚终于开口,声音轻颤,“我以为你受伤了,或者是遇到难事,才……”她顿了顿,仿佛在掩饰方才急切赶来的无措,“才会抛下军营事务,连夜赶来。”
陆昭的神情一变,她站在床榻前,眼里带着一丝懊恼:“若我不说自己有难,你又怎会轻易离开军营?”
容楚怔了一瞬,没有接话,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陆昭率先低下头,语气慢了些:“我收到探子来报,说军中近日恐有异变……你留在那里,我不放心。”
这句话落下时,她的眉头微蹙,语气虽轻,却像一记悄然落地的石子,在容楚心湖中激起波澜。
阮初微微呆住,她从未见过“陆执”这样说话的模样…当然这也不是陆执,她急忙提醒自己,这是梦境,眼前这个女子是陆昭。
可阮初分明从一字一句中听出了牵挂与担忧,她恍然明白,陆昭让容楚进城,是为了她的安危考量。军营内有大事要发生,很可能会连累容楚的性命。
但容楚听到这话,神色却骤变。她连忙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准备立刻赶回军营。
“容楚——”
阮初心中一惊,下一秒便感觉到一只手猛地搭上她的肩。
还未来得及等容楚抗拒,陆昭已经一把将她拉住,身形一晃,两人顿时摔倒在素净的软塌上。
陆昭紧紧压在容楚身上,两人的额头几乎贴在一起。
室内烛光轻晃,映出她们清丽且轮廓分明的面孔。陆昭轻轻地抬起脸,眼中闪着一抹狡黠的笑意,声音低柔中带着几分情调:“容儿,你为何…脸这么红?”
容楚的眼神瞬间闪动,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她依旧努力保持沉默,似乎在挣扎着想要拒绝,但内心深处又害怕失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张力,仿佛此刻所有未曾言明的话语开始乍然悬在两人之间。
阮初心中也突然涌起莫名的悸动,她清楚地感觉到,这两人之间那种若隐若现、难以捉摸的情感已经默默在发酵了。
下一刻,容楚整个人像是被烫了一下,将陆昭猛地推开,几乎是弹起来似的坐起身,动作快得让阮初都有些头晕目眩。
“……”
她没有说一句话。
屋内变得寂静无声,耳边传来的只有窗外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轻响。
容楚背对着陆昭站了两秒,阮初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还没有平稳,胸口起伏得厉害。
但下一瞬间,她便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步伐凌乱,几乎是在逃走一样。
阮初在心底“唉”了一声,默默叹了口气。
她继续跟着容楚的身体在走,沿街的灯笼一盏盏地被甩在身后,马蹄声仿佛踏进心里,震得阮初的胯骨隐隐作痛。
容楚一路快马加鞭,夜风灌进领口,带走了脸上的余温,却无法吹散她眼底的晦暗。
而可怜的阮初,就这样被困在这具身体里,连闭上眼都不能,只能任由自己坐在这场古怪却真实的梦境里那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容楚,在月色下越逃越远。
马蹄踏进军营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
“将军!不好了,粮仓着火了!”
迎面冲来的亲兵神色慌张,声音还未落下,远处便再次传来一声闷响,火光腾地窜起,照亮半边夜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