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顾玥宜哭了很久。
她不明白楚九渊为什么要把她辛辛苦苦制作的香囊给烧掉,就算他真的不喜欢好了,扔进库房里面收着也就是了,为何要这样糟蹋她的心意?
顾玥宜这姑娘虽然娇气,但并不爱哭,她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格外讨人喜欢。
可是这会儿小姑娘却委屈地瘪着嘴,纤长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眨眼就扑簌簌地落下来,砸在地面上,形成一道蜿蜒的水痕。
楚九渊看着她哭得这么伤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想要伸手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但是指尖还未触及到她,顾玥宜便用力地挥开他的手,语气恶狠狠地道: “别碰我!楚九渊,我讨厌死你了! ”
顾玥宜说完这句话,也不等楚九渊有所反应,提起裙摆便小跑着离开了。
这件事过后许久,顾玥宜都没有和楚九渊说过话,双方完全是避不见面的状态。
顾文煜察觉到两人之间闹了矛盾,心中觉得纳罕,忍不住在晚上一家人用膳的时候,询问自家妹妹:“玥姐儿,你最近怎么不吵着要找你阿渊哥哥了?总不会是喜新厌旧了吧?”
顾玥宜此刻正低着头跟碗里带刺的鱼肉较劲,听到顾文煜的问话,也装作没有听见。
顾文煜见状,不由伸出手指来戳戳她的脑门,他手下的力道不轻,把顾玥宜戳得一晃一晃的,像个不倒翁似的。
窦老夫人在旁边看着,顿时不乐意了,直接连名带姓地叫他:“顾文煜,你做什么欺负你妹妹?”
教训完调皮的孙子,窦老夫人又转头对顾玥宜说道:“玥姐儿乖,跟祖母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玥宜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就是不想把她跟楚九渊吵架的缘由告诉任何人,于是她刻意模糊其词道:“他对我不好。”
顾文煜闻言,当即大呼小叫起来:“楚九渊对你还不好,你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一点?上回你非要把人家当马骑,他都没说什么了,你还要怎么样?”
顾文煜起先是有些心理不平衡,觉得顾玥宜对楚九渊的依赖,更甚于他这个亲兄长。
但后来随着他观察两人互动的时间越长,顾文煜就越觉得楚九渊为了讨得顾玥宜欢心,实在是牺牲太大了。
楚九渊是何等人物啊,他父亲是一朝国公,执掌禁军兵权,负责守卫皇宫安全,姑母又是当今皇后,自幼出入皇宫如入自家,素有京城世家公子之首的美誉。
冲着他家世背景,哪怕是皇子皇孙们也得对他礼遇三分,可偏偏就是这么个高高在上的公子哥,竟然心甘情愿地伏在地上给他妹妹当马骑。
当时别说顾文煜,就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窦老夫人,看到那番情景,都吓得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连连说着:“玥姐儿使不得,快快下来!”
顾文煜自认他是万万做不到楚九渊这个程度的,毕竟他还要脸。
老夫人没有理会顾文煜,庆宁侯府自老侯爷那一辈起,就秉持着穷养儿富养女的原则,如果说顾玥宜在府里的受宠程度是十分,那顾文煜恐怕只有可怜兮兮的三分。
老夫人摸了摸宝贝孙女毛茸茸的脑袋,语气可以称得上纵容:“玥姐儿要是觉得楚家小子待你不好,那咱们以后就不搭理他了,你说好不好?”
顾玥宜听到祖母的话,不禁又有些犹豫,楚九渊当面烧毁她送的香囊这件事,虽然做得很过分,但他这个人也不是全无优点的。
这几年楚九渊陆陆续续给顾玥宜送过不少东西,顾玥宜不爱金银玉饰,唯独钟爱那些晶莹圆润,在夜色下泛着光泽的珠子。
于是楚九渊四处搜罗品项好的珠子,东郡进贡的鹅蛋大的月明珠,还有整套由南海珍珠打造的头面,堆得顾玥宜的妆奁都已经快要装不下了。
哪怕顾玥宜再傻,也知道那些饰品的价值绝对不会低,看在它们的面子上,顾玥宜又觉得原谅楚九渊也不是不行,兴许他那天只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所以心情不好。
顾玥宜心中纠结了半晌,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好歹我们也相识了几年,功过相抵,我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众人看着粉团子似的小丫头故意做出这般老成的样子,都难免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时至今日,顾玥宜重新回想起当年的种种,才发现那次的事件其实是两人关系的转折点。
自那以后,楚九渊在顾玥宜面前逐渐卸下伪装,不再满足于做那个温润如玉的好哥哥,他开始展露出性情中恶劣的那一面。
真实的楚九渊,偏执又不近人情,占有欲极强,只要是他的东西,别人连碰一下都算作染指。
楚九渊有只珍藏许久的毛笔,是前朝名家所制,白玉笔管,玉质通透无暇,笔杆通体雕刻祥云纹饰,刀法工整精湛,乃是难得的好笔。
楚九渊向来十分喜爱这只毫笔,上课时都会随身携带,有一次邻座的小公子因为忘记带笔,未经他的允许便擅自借去使用。
归还的时候,楚九渊眼尖地发现白玉笔身上沾上了一点墨渍,他眼皮当即就狠狠跳了一下。
顾玥宜心里清楚他有多珍视这只毫笔,担心他会因此发怒,刚想张嘴劝他拿去清洗,谁知下一刻,就看见楚九渊毫不犹豫地把笔扔进一旁的水池里。
只听得扑通一声,池子里的各色鲤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四处逃窜,鱼群很快向四周散开。
顾玥宜对他这种行为很是不解,忍不住将内心的疑惑问出口:“你不是很喜欢那只笔吗?更何况,这种等级的笔现在已经有价无市了吧,丢掉多可惜。”
楚九渊并未多做解释,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我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顾玥宜不能感同身受,但她从前就听说文人普遍都有些难以理解的怪癖。于是她便把楚九渊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毛病,归类于严重的洁癖。
这件事过后,那名公子倒楣了很长一段时间,比如逃课被当场逮住,在烈日底下罚站半个时辰,又或是抄作业被抓包,罚抄《论语》和《孟子》各二十遍等等。
顾玥宜当然不会以为这些只是普通的巧合,她看得比谁都清楚明白,楚九渊这人就是个小心眼,而且睚眦必报的男人。
可即便顾玥宜看清了楚九渊的真面目,她也无人可以叙说。毕竟,谁会相信表面上光风霁月的楚世子,撕开表象后,其实是个如此恶劣的男人呢?
好在楚九渊虽然有不少毛病,可本质上是个极其护短之人,这些年来对顾玥宜也还算关照,因此她埋怨归埋怨,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顾玥宜觉得眼下继续和楚九渊当青梅竹马没什么不好,等到以后她许了人家,他娶了妻子,再保持距离也不迟。
她这么想着,很快把关于楚九渊的事情抛到脑后,兴致勃勃地询问婢女:“如茵,我上次让你去城南那间书店帮我买的话本子,买到了吗?”
如茵面上浮现出些许为难,“买到倒是买到了,可是姑娘您还没有完成夫子交代的课业呢,到时候夫子又要罚您抄书了。”
顾玥宜对此倒不是很担心,她摆摆手说:“俗话说,债多不压身么?夫子罚我抄的书还少吗?也不差这一两篇了。”
如茵乍听觉得有几分道理,但仔细一想便发现这话根本经不起推敲。
如茵心里明白,老夫人特意聘请女夫子到家中指导姑娘读书的初衷,一方面是想让姑娘识文断字,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姑娘能够学习书中的思想,不要被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给束缚住。
可说到底,姑娘读书的目的并不是要去考科举当官,所以对于姑娘的课业,老夫人有时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拿出全部心力来管束。
思及此,如茵就觉得自己还是别去瞎操这个心了,姑娘的课业自有夫子去劳心劳神。
*
这一天天清气朗,楚九渊刚从翰林院散值,正准备回府,走在宽敞的官道上,突然被人从身后叫住。
楚九渊循着声音回头,只见来者身穿杏黄色锦袍,衣袍上绣有五爪金龙的图样,正是当今太子祁炀。
祁炀是楚皇后所出,出生后不久即受封太子,没有意外的话,将来也会继位为帝。
祁炀与楚九渊有表兄弟这层关系在,自是比别人亲厚,他动作自然地伸手搭上楚九渊的肩膀,语气热络地说道:“子昭,过几天休沐日,叫上孟二他们一起去打马球吧?”
今儿个天气有些闷热,祁炀身上出了层薄汗,黏腻地贴在身上,这会儿一靠近楚九渊,那股汗水味便不断往他的鼻子里钻。
楚九渊皱了皱眉头,下意识侧身躲开祁炀伸过来的手臂,声音平淡地回答:“那天我有约了。”
祁炀早知道自己这个表兄有洁癖,也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而是不明所以地反问道:“你能有什么约?谁不知道你楚子昭吃喝玩乐样样不精通,成天就知道舞文弄墨,一把年纪了连花街都没去过……”
祁炀说到这里顿了顿,随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你说的有约了,该不会是顾家那个小丫头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