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我推掉了所有的局。倒不是为了躲谁，纯粹是想过几天清静日子，休养生息。
洪尘九几乎每天都要打电话来，吐槽和崔氏的合作一直没法敲定。
这天，他第八十次在电话里哀嚎：“那个人，我真不懂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方案翻来覆去改了无数遍，他就是不点头！”恨恨道，“要不是我爸铁了心要促成这次合作，我至于天天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那你就去接触接触他的竞争对手呗。”我舒服地窝在躺椅里给他支招，“他现在这么吊着你，万一转头把你踢了，那你就欲哭无泪了。”
“你以为我没试过？”洪尘九的声音听起来像被抽干了力气，“别的公司一眼就看出我不是卯着劲儿的，根本没诚意谈正事，光捧着我吃喝玩乐了。”
“那你爸呢？”我不太懂他们生意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但这种时候，长辈不是该出面掌掌舵吗？
“怪就怪在这儿！他让我在这儿死磕，自己却不肯亲自出面。”
“该不会……这是他为了考验你能力，所以故意的吧？”我笑着，随口一猜。
“要真是这样，陶子，你可一定要帮我啊！”洪尘九立刻夸张地哀嚎起来。
我看着屏幕上再次倒下的游戏角色，兴致缺缺地扔开手柄。“我又不懂商业，有心无力啊。”这是实话，我家有我姐这一个商业天才就够了。
“你是不懂金融，但你懂人啊！”洪尘九的声音瞬间满血复活，带着一丝狡黠，“我其实一直怀疑，崔子漠卡着不松口，耗这么久，是有更关键的原因。”
听到那个不想听的名字，我耷拉下眼皮，语气恹恹：“什么原因？”
“你。”洪尘九说完这个字后，下意识屏住呼吸。
见我没有立刻发怒，立马顺杆爬：“要不这样……你来给我当几天临时秘书。什么都不用干，就专门负责对接崔氏这个项目。等合同一签，你看上什么，哥哥我都送你！怎么样？”
我看洪尘九真是被他爸逼疯了。冷笑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如果崔子漠真是因为我才一直不松口，那我要是去了，这个项目只怕会黄得更快。
谁知道那个阴险的前男友，是不是正等着机会，报复我身边的人呢？
我，绝对，不可能答应。
***
我沉着脸坐在洪尘九预订的餐厅里，身上那套特意定制的昂贵西装，硬是被我穿出了一身生人勿近的怨气。
“哎呀，崔总来了！”洪尘九热情地起身，对着走来的崔子漠，面不改色地介绍起我此刻的“新”身份。
“陶少听说我们的项目后，非常感兴趣，有投资的意向。所以我借今天这个机会，特意邀请了他。崔总应该不介意吧？”他说着，不动声色地用手肘顶了顶我的后腰。
我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敷衍地伸出手，扯出一个毫不真诚的微笑：“崔总。多我一个，不介意吧？”
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立刻覆了上来，将我的手稳稳握住。
我微微一怔，抬眼正对上崔子漠直勾勾的凝视。
“我的荣幸。”他开口，话分明是回应洪尘九，眼神却自始至终没有从我脸上移开。
我撇开视线，准备抽回手时，感觉到那只即将松开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我的指尖。
我努力压着想骂人的嘴角，迅速收回手，蜷着手指，在腿上狠蹭几下，想要擦掉那残留的触感。
之后的时间，我不再搭理他们，只专注于品尝美食，对他们讨论的合同细节也充耳不闻。
本来，我就是被拉来演戏的。
但这一顿饭，还是让我受了“工伤”。等项目尘埃落定后，我非得让洪尘九赔偿我的精神损失不可。
***
自那顿饭后，崔子漠出乎意料地没再提出任何刁难。洪氏高效推进所有流程，合同最终顺利签署。
三天后，洪氏集团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在洪尘九的软磨硬泡下，我硬着头皮，顶着一个“特邀合作人”的虚名出席了宴会。
水晶灯下觥筹交错，我刻意选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只想熬时间走个过场。洪尘九作为今晚的主角之一，被人群簇拥在会场中央，笑得春风得意。
不知道是谁低声说了一句“崔总来了”，人群便乌泱泱朝入口涌去。
崔子漠身姿挺拔，一套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衬得他矜贵沉稳。他步履从容地踏入宴会厅，宽阔的肩线撑起利落的轮廓，面料在灯光下流淌着低调的光泽。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时，腕间那枚铂金手表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周遭的寒暄与奉承不绝于耳，他微微颔首，下颌线在璀璨灯光下显得清晰而冷峻。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扫视全场，无需刻意张扬便自然地散发出掌控全局的强大气场。
我站在原地，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又故作镇定地抿了一口。微涩的气泡混合着他落在我身上的视线，一同刺激着喉咙，让我难以下咽。
我放下酒杯，转身想避开这种氛围，却被偷偷靠过来的洪尘九一把拉住。
“陶子，陪我过去敬杯酒！”他压低声音，眼神闪烁，带着明显的恳求。
我简直想把他掐死。“为什么要陪？你自己没长手还是没长腿？”
他双手合十：“最后一次，我发誓！”
我半推半就地走向人群中心，每靠近一步，都感觉周围的空气稀薄一分。
“崔总。”我停下脚步，无视周围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只望向他，扯出一个标准的社交微笑，“合作愉快。”
他那杯应酬许久都未动过的香槟，此刻却清脆地碰在我的杯沿下方。
周围的人嗅到不寻常的气息，见缝插针地开始恭维我俩——什么“强强联手”、“天作之合”之类的鬼话都随口往外冒。我真是佩服。
那杯酒最终也没有喝成。崔子漠抬手招来侍应生，不由分说地将我那杯酒，连同他自己的一起放回了托盘。
我自然乐得顺水推舟，转身溜回角落，继续吃我的小曲奇去了。
***
晚上，我带着一身蒸腾的水汽从浴室出来，被厨房敞亮的灯光和动静吓了一跳。
我系紧浴袍衣带，走向厨房，看到那个正忙碌的背影，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来的？”
秦朗穿着闲置已久的围裙，闻声回头，脸上还沾着点面粉，眼含笑意：“刚到。听见你在洗澡，就没喊你。”他扬了扬手里的模具，“你最近应酬多，我想着做点你爱吃的点心。”
“这大半夜的，专门跑来做甜点？”有场景确实有些玄幻了，我眨了眨眼，满脸困惑。
“也不是闲……”他敛着双眼，声音不自觉地低下去，“就是觉得，好久没做点东西给你吃了。”
我打量着他有些低落样子。
秦朗这几天确实很奇怪。以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几天却按时按点，一天三个问候电话。还有两次跃跃欲试说要给我露一手，却都扑了个空。今天大概是确认了我在家，才急忙赶过来。
我没戳破他，只是拿起一旁的烘焙纸，帮他整理台面。看他跟那面团较了半天劲，我轻轻抽走他手里的擀面杖。
“秦朗，”我的声音放缓了些，“你真的不用这样。”
他低着头，再抬起来时，眼圈泛着明显的红。他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上次，你让我去接你那回。”他抠着沾满面粉的指甲，“我没去，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原来他一直在担心这个？
我有些失笑，伸手拍了拍他柔顺的头发：“你呀，想太多了。”不说他是因为事故才没能来，就算他单纯是嫌晚不想来，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又不算什么。
“你就为这事儿这几天才奇奇怪怪的啊？”我转身接了杯水，走到沙发边坐下。
“也不全是……”他笑了笑，语气恢复了点平常的轻快，但还是能听出那话音底下的紧绷，“后来送你的那个侍应生是谁啊？”
我觉得神奇，笑着打趣：“不会吧。你这是吃醋了，还是有危机意识了？”
秦朗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垂下眼不说话。
“那个就是酒吧的酒保，我真不知道他叫什么。”我无奈摇了摇头。
他又望过来，看着我的表情，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后脸色明显松弛下来：“那就好。”
我起身走向他，细细端详他此刻已经平和的面容。
那一刻，我其实真的想对他说：秦朗，等你哪天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咱俩就分了吧。
这个想法并不突然，事实上在他第三次向我提分手时，我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
可直到他把饼干密封放好，亮着眼睛对我说晚安后离开，我也没能狠下心说出来。
***
几天后，我顺路去一家画廊取预订的画册。是我准备送给姐姐的生日礼物。
刚从门口出去，就与一个人迎面撞上。
“抱歉……”我们异口同声。
抬头看清对方后，我愣了一下——是之前在酒吧帮我解过一次围的酒保。他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气质干净，与那晚在迷离灯光下的游刃有余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转瞬化为闪烁的笑意：“陶少，好巧。”
“是你啊。”我点点头，也觉得有些意外，“来看画？”
“嗯。”他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画册上，“您也喜欢这位画家的作品？”
“帮家人取的。”我简短解释完准备离开，他却适时地再次开口，语气真诚又不过分热络：“上次送您到酒店之后，我有些担心，所以第二天找了您朋友的电话询问。希望没有给您造成困扰。”
我停下脚步，恍然大悟地转头：“原来那晚也是你啊。”朝他摆摆手，“该我谢你才对，麻烦你跑一趟。”
他笑了笑，应了这声谢，又想起什么来，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过来：“我现在在这个画廊做策划，如果您以后有需要，”笑容坦然，“欢迎随时联系我。”
我接过名片，看向上面清晰地印着字。“林益。”我念出声，将名片收好，“我记住了，恭喜。”
算是祝他离开那个混杂的环境，有了更好的生活。
此刻的我还没有预料到，收下的这张名片，将会在不久后，给我惹来一场始料未及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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