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属怎么回事?今天再迟一点送过来我们就不得不考虑给患者切除腺体以保全性命了。”
办公室里安静的只能听见医生用笔写字的沙沙声。
医生的这句话无异于揭开了平静表象的遮羞布。
“那现在呢?他现在怎么样?”宁以桉开口道。
“我不知道你们家到底想让患者分化成什么,但眼下的情况就是患者身为omega患上了信息素应激崩解症。”
医生在说出这个拗口的专业名词时并不指望面前看似单纯少年的能够知道这种病症意味着什么。
可好巧不巧宁以桉恰好知道这种病——一种患病群体集中在社会底层平民窟的“穷病”。
一大群出生在贫民窟食不果腹的穷人,会倾尽所有从某些违法渠道获得一些性别转换类药物。
然后长时间服用这种副作用非常严重的药物。
这无疑是一场关于生命的豪赌。
赌赢了就能分化成omega或者alpha,然后鱼跃龙门脱离那种地方。
而那些失败品就会患上信息素应激崩解症。
即使依靠第二性别成功跨越阶层,也可能在之后患上这种病症。
所以,这是一种由贫穷、饥饿、混乱衍生出的“穷病”。
不怪医生在刚出抢救室的时候是那样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众所周知,戚家本家在A市也算是权贵,尽管戚严这一只只属于旁系,但像戚南絮这样的人也应该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而不是和这种“穷鬼病”沾上边。
这种事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可就是这种听起来压根不可能发生的事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戚南絮身上。
那个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冷漠青年,一直以来居然在忍受着这样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宁以桉看多太多人因为这种并发症痛不欲生,痛哭流涕而后悔不已了。
可这其中却不包含戚南絮。
戚南絮一直藏在一个以温柔为名的面具之后,平等地疏远着每一个人。
生命,好像变成了他眼里最不值得在乎的东西。
这一刻,少年终于在机缘巧合之下窥探到了庞大冰山的真正一角。
他垂眸,眼底闪过异样的光芒。
“谢谢医生,我哥现在的症状是临床几期了?”
宁以桉就是这样,每当需要的时候总是很轻易地就化身一个乖宝宝。
只要他想,总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取别人的信任。
医生的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病历本被他翻来翻去查看。
最后在再三确认后终于说出了结论:“根据患者的症状和仪器检测的数据来看,目前已经是临床Ⅱ期。”
他一边快速地写写画画开着药,一边继续解释道:“这个时候的他,腺体应该会感觉到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以及感知扭曲。”
宁以桉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曾经见过的病人,然后不由自主地和戚南絮对比。
太多人因为这所谓的“信息素应激崩解症”痛不欲生,将自己的身体连同尊严放在地上践踏。
所以这个默不作声忍受一切的青年才更让人在意。
最后病历本被医生重重地合上了,“不管怎么样,这次过后如果情况继续恶化的话患者很快就会来到临床Ⅲ期。”
宁以桉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体信息素无差别爆发,引发心肺系统衰竭,直至死亡。
青年如果知道的话还能保持平日里的平静吗?
宁以桉不合时宜地想到。
“你们家属好好考虑一下。后续到底怎么治疗,临床Ⅱ期,好好治疗的话完全有可能痊愈。”
“好的。”
另一边。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这让戚南絮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等到腺体上的异样感清晰的传入他的大脑时。
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记忆中的一切都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
病房里安静的可怕,只有这种医疗仪器发出的嘟嘟声此起彼伏。
这种环境让人窒息。
就在戚南絮摘掉脸上的氧气罩准备做起来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是他没想到的人,宁以桉。
这时候他才真正有心情去回想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情。
最后好像确实是宁以桉突然出现接住了他。
“谢谢。”
戚南絮原本冷冽清脆的嗓音此刻稍显疲惫。
宁以桉没有立马回应,而是用一种审视的眼光从上到下的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人。
如果不是宁以桉早就知道他此刻在忍受着怎样一种病痛的折磨。
他会只当戚南絮就是普通的发烧感冒之类的小问题。
眼前的人真的只当自己是个机器吗?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宁以桉的心间。
“身体怎么样了?感觉还好吗?”宁以桉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欲盖弥彰地上前熟练的摆弄着这种仪器,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没事了,我觉得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从醒来到现在,那空气中弥漫着的消毒水一直让戚南絮有些隐隐反胃。
即使不想承认,但他确确实实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停留。
戚南絮看起来风轻云淡。
可屏幕上的各种数据都在告诉宁以桉,戚南絮嘴里的“没事”不可信。
他看向戚南絮,青年眼神清明,脸上也没泄漏出任何不适。
仿佛那种疼痛对他来说才是常态。
宁以桉的沉默让戚南絮有些疑惑,他侧过身才发现少年不知何时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他只当是宁以桉有事要说,转过头专注地看着那人。
“怎么了?”
询问的话吐出口的一瞬间颈后突然冒出一阵刺痛,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僵硬。
各种仪器的滴滴声仿佛画面的背景音,宁以桉露出了一个略显乖巧的笑容。
“没事,只是突然想对哥哥好一点。”
他的那双狐狸眼不再狡黠,此刻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初生的动物幼崽。
很容易就会让人心软。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一向铁石心肠的戚南絮。
“其实你不用在意,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他理所应当的以为宁以桉只是因为自己的出手相助而愧疚。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他从不想要别人的同情与愧疚,他需要的自始至终就是让一切回归正轨。
不管是自己,还是宁以桉。
可有人显然不这么想。
“你好像总是喜欢替我做决定,哥哥。”
宁以桉拉过了一个椅子,端坐在了病床前。
然后又端起一旁的水杯,拿棉签替戚南絮擦拭干燥起皮的嘴唇。
他在用行动回答,自己并不愿意就此划清界限。
可这个距离对于戚南絮来说实在太近了,近到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宁以桉长长的睫毛。
以及睫毛之下那双看起来无害的眼睛。
无力改变现状的戚南絮最后长叹了一口气,自欺欺人的闭上了眼睛。
虚弱的人很快就再次陷入了梦乡。
医院走廊尽头的楼梯间里。
宁以桉不知道在和张妈说些什么。
张妈一边哽咽一边用衣角擦去眼泪。
张妈虽然伺候戚南絮母子俩大半辈子但说到底其实腰杆子从没真正向谁弯过。
可这个时候的她整个人都颓了下来。
她最后拍了拍宁以桉的肩膀,眼睛里的敌意也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能不接受现实的颓败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两人就这样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达成了某种共识。
等到戚南絮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诡异的画面:张妈在病房里忙前忙后,宁以桉坐在病床前守着戚南絮,两人之间的相处堪称和谐。
病床上的人像是童话故事里被魔王封印的公主。
在某个春风和煦的下午某个路过的勇者无意间解开了公主沉睡的封印。
然后,公主苏醒了。
这一回,戚南絮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在他苏醒的第一秒宁以桉就发现了。
“要不要喝点水?睡了这么长时间。”
戚南絮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什么总是能做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青年接过递来的水杯,浅浅的抿了一口温水。
水杯的温度透过玻璃温暖着戚南絮的手指,让他输液的手不再是冰块一样的温度。
现在的局面看似很融洽。
张妈也终于在戚南絮晕倒后,第一次见到了意识清醒的他。
她脸上自责的神情很容易被发现。
一夜之间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就像是某个平行世界。
戚南絮第一次感受到别人对他的愧疚,第一次被一次又一次地选择。
尽管对于这些感情他并不能感同身受。
可他在这方面一直是一个优秀学生。
此刻的他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张妈回应,而是仿佛初生的婴儿一般认真的观察着张妈的一举一动。
那是一种学习的本能。
“少爷,能看到你好好的在我面前。就算是下一秒闭眼,我也没有遗憾了。”
到了张妈这个年纪的人说话都是带着一种滑稽的夸张。
“不会的,张妈。”戚南絮说道。
不会什么?什么不会的?这就像是用一个不会出错的万能模板去回答问题。
这是戚南絮一贯会做的事情,以往都不会有人在意。
不过今天不一样。
宁以桉在一旁认真地观察着戚南絮的每一个小动作。
以往习惯了观察者身份的戚南絮此刻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张妈当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使劲抹了抹眼泪,脸上发皱的皮被她抹的平整。
然后突然紧紧地握住戚南絮的手。
张妈虽然照顾戚南絮多年,但一直没有过这种逾矩的动作。
即使戚南絮早已把她当作家人,她也会一直保持着身为佣人的状态。
“怎么了?张妈?”
这种细微的变化在戚南絮眼里再明显不过了。可刚醒来的他对于一切都是陌生的。
此刻的戚南絮显得有些无措。
张妈明显有心事,可她无心解释,她仔细用眼睛描摹着戚南絮的面容。
这种感觉让戚南絮有些莫名的慌张。
“怎么了?张妈?”戚南絮那种近乎于动物的直觉再次发挥作用。
这一回就连宁以桉也发现了不对劲,两人齐刷刷地看向张妈,一时间的压迫感足以打破人的心防。
可张妈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摸了摸戚南絮柔软的头发。
“没事,张妈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这回不等戚南絮说什么宁以桉就率先说道:“哪有,张妈明明还很年轻。还能陪哥哥很长时间。”
戚南絮也松了口气,“张妈,别这么说。”
气氛瞬间伤感起来,两个年轻人在张妈面前像是尽全力哄长辈开心的毛头小子。
听到两人这么说,张妈不愿意给戚南絮压力,终于还是破涕为笑了。
不过到底应该怎么做,她的心里也早有成算。
在三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整个病房堪称欢声笑语。
明明是个聪明人,可在亲近之人的面前还是很容易被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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