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谢青昼能淡定扯谎，孟溪客还是不够稳。
虽然他表情没什么波动，可眼神骗不了人。这种距离，谢青昼将他反应尽收眼底。
“不会，我……”孟溪客嘴唇轻微颤了颤，却没再说些什么出来，只是冻着一张脸，倔着不肯看他。
谢青昼觉得有意思，又说道：“你也说了你是神智不清，你既不记得，怎么就那么确定自己没做过？”
“那你证据何在？”孟溪客抿紧唇，盯着他。
谢青昼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弯腰指指自己的脸，火上浇油道：“证据，你看见这红印儿没？你猜谁掐的，需要再掐一下对对大小吗？”
孟溪客又问：“那你脸上血迹又是什么？”
“哦，这个啊，”谢青昼看着脸色愈发难堪的人，存心让他不高兴，声调跟着拖长，“你亲的，你忘啦？”
“……”
孟溪客看上去真的信了，他脸色难看的像是鳏夫，恨不得连谢仁带他都死了的鳏夫。
“行了，聊点别的，”谢青昼将闻道来过的事告知，对上孟溪客警觉的目光，接着说道：“但我没说你……方才神智不清、对我动手动脚的情况。”
孟溪客忽然抬头看向他：“你为何没说？”
“我从始至终一直在强调，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听得懂这是何意吗？”谢青昼开始忽悠他了，“你总是不信我，如今我冒着性命危险包庇你，够诚意吧？所以，你可以坦诚告诉我，那蛊虫是什么情况了吧？”
两人面面相觑，屋内差不多静了会儿，孟溪客率先移开视线，带着些别扭，道：“我也不知，每次头痛，也就是蛊虫发作时，我就会消失那段时间的记忆。”
谢青昼抓住了些苗头，略微思索片刻，恍然道：“所以你委身谢仁加入万剑山的原因，除去蛊虫也是其一。”
孟溪客微微点头。
“那你去离心城，又是为了什么？”谢青昼又问。
孟溪客垂着眼睛：“我梦到过哪里，但那不是我的记忆，所以想去看看。”
“你别骗人啊，”谢青昼轻笑两下，隔空点点他的眼睫，“你每次说谎，这里颤得特别狠。”
说着，他又开始演：“哎，我是没想到我居然这么不值得你信任。我只是想快些离开万剑山，我连自己游魂上身都告诉你了，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早知如此，初次见面我就不还手让你取我性命了。”
孟溪客受不了了，冷声道：“因为离你近时，蛊虫不会发作。”
此话一出，谢青昼笑意顿了一瞬：“是谢仁…还是？”
孟溪客移开目光，果断回答：“谢仁。”
谢青昼早有预料，听到这话却有些没来由的低落。
当然，他只是短暂愣了一瞬，但还是止不住问出来：“那你之后如何，谢仁又不在。”
毕竟他是要回去的。
“不必担心，闻…师叔不是也说了，无性命危险，”孟溪客道，“在不在，不都一样。”
谢青昼心底涌上写怪异，立刻反驳道：“谁担心你了？你知道什么叫同盟吗？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要自恋。”
他也没想到，孟溪客这么吃软不吃硬，稍微对人语气好点儿，这妖什么事儿都肯说出来。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孟溪客，清了清嗓：“总而言之，你为了弄出体内压制记忆的蛊虫，避开那个所谓的天宿人预言导致的追杀，才来万剑山，没错吧。”
孟溪客点点头。
谢青昼鲜少瞧见他这模样，心情跟着好了些：“没错就好，那我便帮你除去体内蛊虫，至于那个预言，也不一定是真的。”
孟溪客怔愣一瞬，望着他：“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是人是妖自己不清楚？谢青昼压住嘴角，宽慰他：“人的嘴里能说出什么真话？预言预言，又没发生，凭什么一定是真的，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很显然某妖不知道某些变化究竟是何意，孟溪客沉思片刻，没得出什么结论：“你为何总是帮我？”
谢青昼坦然：“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想离开万剑山，再待下去，我一介游魂，被认出来，先不说魂飞魄散，恐怕会将我留在谢仁体内好生折磨，我岂不完蛋？”
孟溪客似乎被说服了，全然忘了前不久，他还和这个孤魂野鬼相互讨厌的事。
“不说我了，说你。除了刚才说到的事，你说实话，受伤的时候会不会有别的……”谢青昼试探问道，“别的一些情况？”
说实话，几番试探，谢青昼也有些心虚，他不确定孟溪客会不会因为某个问题翻脸。
或许是夜晚考虑不周容易冲动，也或许是不打不相识，他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孟溪客眉头不自觉地拧起，皎月的冷辉铺在他脸颊一侧，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谢青昼呼吸紧了紧，然而孟溪客并没有翻脸，和最开始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截然不同，他抬起那双乌亮的眼睛：“譬如？”
这一眼扫来，谢青昼心里也被那长长的睫羽扫了一下，他全部归结于谢仁爱慕孟溪客身上，淡定吐出一口气，道：“譬如说想起一些什么回忆？或者是回想起什么奇怪的人、可怕的场面？”
孟溪客道：“没有，因为受伤后，蛊虫发作，除了头痛，我根本记不起来发生过什么。”
他所言不似有假，谢青昼头疼地按按太阳穴：“问你白问，等下次我问问那个你。”
这般说完，跟前人的脸霎时冷了几分，谢青昼全然未知。
经过此夜夜谈，他和孟溪客的关系可谓是又好了一些，比起最初的两看生厌，起码他现在不会看见那张脸就想揍他。
-
翌日一早。
孟溪客忽然开始发热，虽然没过多久又降下温度，但一直未醒。谢青昼隐隐有些不安，于是又找来闻道师叔。
再一次诊脉后，闻道看了眼谢青昼：“无事，昨日的伤刺激到蛊虫，所以这几日有些活跃。”
谢青昼松了口气，孟溪客真不能死，他不想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石洞之中，更不想回顾某妖死亡回放。
“你这小子，”闻道突然开口打断谢青昼思绪，眼神复杂，“都说了你家孟郎死不了死不了，你知道什么叫死不了吗？不知道在担心什么。”
谢青昼：“……”
谢青昼一时嘴快：“谁担心他了？”
心急之下，他完全没注意到要遵循谢仁性格，谢青昼说完就有些后悔。
闻道瞥了他一眼：“呦！还说没有，说你几句还急，跟你师尊一样。”
谢青昼嘴角抽了抽，他很想多问一句，谢仁师尊叫什么名字，多打探些情报。
但他不能直接问，余光扫到那柄长剑，他做得端正了些。
“师叔，我……何时归还师尊佩剑？”谢青昼拐弯抹角试探道。
闻道端着茶盏灌了口茶：“你管他呢，每段时间他都会闭关，指不定哪天出来了。”
说着，他有些幸灾乐祸瞥了一眼谢青昼：“平日什么事他只告诉你，没想到如今闭关缘由也不同你说了，我看啊，你的不执峰大弟子的地位，有些悬喽！”
谢青昼：“……”
他替谢仁谢谢好师叔嘲笑。
闻道没在这里呆太久，他还要处理昨日妖族来犯的事情，今日要上报给仙盟那边。
在闻道第三次说了要走，却拔了好大一片不执峰草药，谢青昼忍无可忍，目光幽怨缀在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师叔身后，将人送出了不执峰。
他疲惫推开门，却没看到孟溪客的踪影。
谢青昼心下一惊，未来得及喊一声，躲在暗处的人一把将他拉住，捂住他的嘴。
微凉的手心中混杂着略微熟悉的清香，他挣扎动作停下。
谢青昼用力扯了下，没扯动，反而捂得更紧了些，这就罢了，孟溪客居然还在闻他？
他气不打一出来，咬了上去。
说不出话，只能用这种方式抗争。
本以为这个失去记忆的孟溪客会吃痛松开他，谁料耳边落下一声微不可察的轻笑。
若不是他背靠着孟溪客，感受到颤意，他绝不会想到这冰块儿还会笑。
谢青昼又啪啪往他手上甩了几巴掌，倏然嘴角一酸，前不久见过的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抵住牙关，钻了进去。
“你牙口不行。”片刻后，身后的人用着和孟溪客同样冷淡的语气说道。
“？”谢青昼心中一声冷呵，用力咬下去，嘴里作乱的手指这才抽出来。
“谁说我不行？”谢青昼抹了把嘴，离孟溪客又远了些。
这个距离不难看出，某妖指节上渗出的丝丝血迹。
谢青昼浑身紧绷，他都做好了共感某些记忆的准备，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孟溪客不紧不慢地蹭了下手指，见他看来，眼底带着笑意：“你别信他说的话，其实是靠近你，蛊虫才不会发作，所以我昨日才走的匆忙，不过，今日还是拜托你了。”
这句话信息含量太多，刚被人捂着嘴搅了几下的谢青昼还没回神，孟溪客就已经身形不稳，三步一晃，脸朝地砸去。
谢青昼腿比脑子快，一个箭步上前接住，踉跄之下，两人头抵着头齐齐倒在床上。
“……”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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