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一种可能——在他苦受尸山血海惨状的记忆片段折磨时，孟溪客也深受其害。否则他为何这么小心护着手上不沾血迹呢？
谢青昼回到屋中就将门关上，不同于以往作风，他从柜中取出些药瓶，拨开衣物，轻柔地在伤处盖上薄薄一层药膏。
孟溪客手抖了一下，又被按住。
谢青昼啧了声：“你别动，一个胳膊好上药吗？”
孟溪客道：“那也不必如此麻烦。”
谢青昼充耳不闻，一边上药一边佯作不经意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转转身子，就差这一点儿了。”
孟溪客拧不过他，微抿薄唇，侧过头道：“多谢。”
“举手之劳，”谢青昼收起药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捧起那双大了他一圈儿的手，随口夸赞：“你手倒是挺干净的，一点伤都没有。”
他本就想试探试探孟溪客什么反应，可话音落下没多久，孟溪客反手抓住了他，冷玉般的面庞即使擦伤了几处，也没有多些人气，反倒更加疏离。
浓如墨玉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像是在判断什么。
这段时日下来，谢青昼自是知道孟溪客实力不俗，如今被这样盯着，他头皮有些发麻。
太敏锐了，一点也不好骗。
谢青昼硬着头皮笑了下：“你这什么表情？不喜欢摸我不摸了，你倒是松开手，看在我和你是盟友的面子上，放我一马？”
然而孟溪客并没有松开，反而扼得更紧。
谢青昼只觉有什么脱离掌控，他连忙道：“我真不摸了，刚才我说话声音不算小吧，你不会没听清吧？难不成你要揍我？”
半晌，孟溪客似是想通什么，不紧不慢地唤出弯刀，抬起眼朝他一扫：“我听清了。”
再之后，孟溪客并没有回答旁的，弯刀也没有收下去。
谢青昼顿时警铃大作：“你和温宗主打不用弯刀，我好心给你上药你唤弯刀捅我？！”
“不伤你，它不肯伤你，”孟溪客指节一弯，那柄弯刀便冲着他自己的手背刺去，“我只是想到一些事……”
随着这一声低语，谢青昼知道他要做什么，顿时一震，喝道：“喂，你别划手！”
然而为时已晚，随之而来的是熟悉又避之不及的画面，那是怎样的惨状呢——孤伶的身影立于一眼望不到头的血海之中，若是生灵有形，他所立之处怕是要被滔天的血浪给掀翻。
可周遭一片死寂，除了尸体，还是尸体。
这一次的共感比往先更清晰更久，耳鸣不断叫嚣，他的灵魂不断被来回拉扯着，有那么一瞬意识迷离，谢青昼甚至能闻到其中血迹的黏腻不堪，仿佛站那儿的不是孟溪客，是他一样。
孟溪客脸色惨白，可手中力气未减分毫，一把拉过他，无法忽视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他的脸庞，一字一句道：“又是挡剑，又是提醒我不要受伤，恐怕你那时提剑自卫也是谎话。”
谢青昼浑身冷汗，仿若亲历一般脱力，道：“你这时候倒是不蠢了。”
孟溪客手又一紧，谢青昼一声呼痛，他又松开了。
“我以为你那时候说的是真的。”孟溪客道，“盟友呢，也是假的吗？”
谢青昼甩甩手腕，看了眼明显心情低落的人，良心难得一痛。他又道：“什么真的假的，我以为是我的幻觉，我若一开始就告诉你，你把我杀了怎么办？”
“……”
孟溪客静默片刻，问道：“你是何时能与我共感的？”
谢青昼不自在地咳了下：“一开始。”
他想了又想，嘴硬哄骗道：“盟友关系没骗你，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我也没说，那时候我和你关系可不像现在这样。所以明白没有，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共犯。”
“共犯？”孟溪客轻声说道，“你这个人，真的很伪善。”
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谢青昼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先前的迁怒早就烟消云散。如今他对眼前这个看着不及弱冠又惨遭追杀，为自保只能和同性结为道侣的小莲花精，着实气不出来。
他无奈道：“我又哪里伪善了？”
孟溪客直击痛点：“你之前很讨厌我，却总护着我，恐怕避免共感再发生才是你根本目的。什么共犯，你只是嫌麻烦。”
谢青昼：“……”
话也没说错，这种情况也没少见，只是，这回谢青昼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不宁感。
孟溪客并没有纠缠这件事太久，他又问：“那我现在还很讨厌吗？”
谢青昼没想到孟溪客这么难缠，照理说，他很讨厌刨根问底的人，可每次对上孟溪客望来的目光，他就想起来梦中的…小孟。
想到此处，谢青昼又不自在许多，孟溪客的底细，他好像知道太多了。
谢青昼没有回答，反而学着他道：“那我现在还很伪善吗？”
孟溪客冷冷看了他一眼，不作回答，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别管这些了，”谢青昼不满地啧了声，他翻出闻道给他的药包，拎了几下，“走呗。”
孟溪客颇为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去哪？”
谢青昼叹了口气：“这时候你又不聪明了，还能去哪，去不执峰后山的药泉，我都和那位温师伯说了，我来教你。如今我这身子要经常疏通经络，我不泡药，如何运转灵力教你？”
“还是说，”他看了眼愈合速度极快的手，犹豫再三，还是略微提醒了一嘴，“你用不着药泉沐浴疗伤。”
孟溪客一怔，脸色难堪地收起手：“你又知道什么了？”
这般抵触的态度，打消了谢青昼戳破孟溪客花妖身份的打算。
“什么也不知道，”谢青昼耸耸肩，“但泡过药泉，伤势好的很快。”
这几乎是明示——如果你不想别人知道为什么伤好的那么快，去药泉泡泡就没人知道了。
他说完后，拎着药包悠悠离开，身后传来一道极轻的道谢：“多谢。”
-
孟溪客还是道谢太早了，他根本想不到，这人如此大胆，竟把里衣也脱了！
“离我远点。”孟溪客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谢青昼并没有别的意思，他也没想到客气一下，孟溪客会真的跟过来。这妖有时候敏锐得可怕，有时候又呆头呆脑的。
不过是个借口，又不是真要他泡，若是旁人问起，说泡过不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亲自跟来，明明是个恐同的莲花精。
谢青昼无声感叹，看把这莲花精吓的。他不过是想看一眼孟溪客没入水里的样子，会不会和小孟如出一辙，没想到孟溪客反应这么大，对他避如蛇蝎。
他收回把他按在池子里的念头，懒懒地倚在岸边：“我又没过去，什么胆子。”
孟溪客并不想理他，闭上眼，压制一些不合时宜的反应。
然而缭绕水雾中，幽幽飘来一句：“你给我换衣服的时候又不是没看过谢仁身体，都是男人，他还是你道侣，羞什么羞。”
——哗啦！
谢青昼被打起的水花浇了一脸，水雾那头，孟溪客神情不明，逐渐靠了过来。
“呦，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这么好逗？”谢青昼抹了把脸，声音里带着笑意，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孟溪客’性子并没有太大差异，但他就是能认出来。
“你怎么不继续笑了？”‘孟溪客’冷淡的嗓音被这药泉熏热了，逐渐变得温缓。
笑个屁啊，他逗孟溪客是因为这人恐同，碰上蛊虫发作出来的这位，能一样吗？想起这位一些…变态的行为，谢青昼眼皮突突直跳，这蛊虫压制时间这么短？要知道他昨夜可是和孟溪客睡了一晚上，居然没用？
‘孟溪客’停了下来，神情有些受伤：“你每次见到我都不开心，我有伤过你吗？”
“没有，但这和我不信你是两码事，你出来的契机是什么？不是压制你了，怎么还能出来？”谢青昼不会被美色轻易蒙蔽，他没入水中，只留脑袋在外面。
‘孟溪客’学着他没入水中，神色有些受伤道：“触碰你的确可以压制蛊虫，但出来的契机是…情绪，在于我自己。”
谢青昼没想到这位真的会回答，更没想到，这位是个学人精。和小孟极为相似，却又不同，长大的孟溪客…冷脸入水，好像，有种诡异的可爱感。
他恍惚一瞬：“什么情绪？”
这次孟溪客反倒沉默了：“极为激动，或者害怕的时候。”
极为激动或害怕的时候？孟溪客这莲花精恐同到这种地步了？谢青昼不由得想起了之前那两次蛊虫发作时，那两次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举动，能让他害怕的……除了那段共感记忆，谢青昼想不到别的。
难不成是因为死亡回放？可那不应该，也不可能。如果孟溪客有一次次的回放记忆，怎么会沦落到被天宿人预言、各个妖追杀的地步。
“你又在想什么？”
谢青昼：“在想前两次你在怕什么。”
孟溪客都是一个人哈，唯一区别是蛊虫发作前的小孟，被扯头发扯出不对劲也偷偷忍着，蛊虫发作后的小孟就不一样了，会直接a上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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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变换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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