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渊伸手轻抬起沐安宁的手臂，抚下她的半个衣袖，沐安宁瘦弱到只剩细骨的手臂露出，白皙中毫无血色。
“她患病至少五年朝上，木僵之人能生存如此之久，实属罕见。”云渊淡淡道。
听到云渊的结论，聂凌风更是心头一紧，双眉不禁紧促。
现代的植物人多数要依靠医院的专业照顾，还有不少病人甚至必须依靠呼吸机才能生存，古代没有这些专业的人员和设备，想要常年照顾一个这样的病人谈何容易。
难怪当聂凌风问沐安宁对那两个看不清相貌的人是什么想法时，她会说感到愧疚，认为自己是个累赘，因为亲人的付出沐安宁其实全都看在眼里。
聂凌风对云渊又比划了几下，意思是问自己能不能说话。
“嗯。”云渊冷声。
终于能说话的聂凌风没敢太大声，小声问：“老板，你是怎么确定她至少患病五年了？”
云渊像看智障一样瞟了一眼聂凌风：“常年卧床之人不难判断，而家族也不会把宠孩养得如此瘦弱。”
“沐安宁现在能听到我们说话吗？她能不能看到我们？”聂凌风好奇问。
“不能。”云渊答，“如若你想，我可以在梦境唤醒她。”
“不用不用。”聂凌风摆摆手，“我就是怕她听到会难过，看不见听不着挺好的，我正好试试当隐形人。”
云渊深看聂凌风一眼，没说话。
“我们过去找找线索吧。”聂凌风又说，“我刚才看到前面有两个人背对着我们，应该就是沐安宁想看清相貌的那两个人。”
“好。”云渊颔首。
梦境是按沐安宁生前最后的画面复制而成，所以里面的视野非常缺失，只有青葱的草地和湛蓝的天空。
那两人站在沐安宁不远处的前方，一个男人负责放纸鸢，一个女人在旁仰望辅助，两人像是一对夫妻。
当聂凌风和云渊走到那对夫妻身后，聂凌风问云渊：“老板，我看这两人的衣服并不是很华丽，看着比较普通。你是古人，你看看这像有钱人的穿着吗？”
“普通人家。”云渊回答。
“嗯，我也觉得。”聂凌风微晃脑袋，“看来沐安宁有可能不是富商家的孩子，但家里又不算太贫穷。”
聂凌风话音未落呢，忽地前面正在放纸鸢的男人转过身来，大声喊问：“宁宁，你看到了吗？”
男人肉色的皮肤模糊不清，虽然拥有五官但无法辨认面容，像极了毁容的脸。
“我草！”聂凌风被猛地吓了一跳，飞速躲到云渊身后，“老板！他怎么长成这样！”
“梦境随主人的记忆生成，主人是如何记忆，梦境便是如何生成。”云渊淡定解释，“想不起相貌的人，自然便没有相貌。”
聂凌风嘴角抖动了一下，低声骂了一句“TMD”。
“老板，你既然知道就提前跟我说一声啊。”适应了这个画面的聂凌风从云渊身后走出，“人是能被吓死的啊！”
“鼠辈。”云渊冷哼。
“啊对对对，我是鼠辈，你是大英雄。”聂凌风阴阳怪气噘嘴。
云渊冷眼威胁：“不会说话，那便不要说。”
两人话语间，前面的女人也转头来，柔声喊问：“宁宁，你看到了吗？”
女人和男人一样，也是一张肉色模糊到无法辨认的脸。
这次没被吓到的聂凌风淡定了许多，他眯着眼上下打量这对夫妻，除去普通的穿着外，他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信息。
“老板，你有看出什么吗？”
“瘦骨伶仃。”
这对夫妻的消瘦聂凌风不是没注意到，只是想到家里如果有一个常年卧床的爱女，父母有些操心消瘦好像并不是什么很意外的点。
聂凌风仰头看向天上的纸鸢，问：“我能把纸鸢扯下来看看吗？”
“不必，那是仙鹤纸鸢。”云渊答。
“这么高你都能看见？”聂凌风看向云渊的眼神有些惊讶，“那这仙鹤纸鸢有没有什么特殊寓意？”
“仙鹤代表千年寿命，自然是寓意延年益寿。”云渊答。
聂凌风轻叹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那对夫妻一边呼喊沐安宁，一边牵着纸鸢线往沐安宁的方向走。
聂凌风和云渊跟在夫妻俩身后，直到四人都走到沐安宁的身前。
沐安宁依旧一动不动躺在草地，漂亮的眼珠子空洞地望向天空，本该是白润透红的少女脸颊此时只剩白森森的绝望，让人一眼就心生怜悯。
夫妻二人一人一侧跪倒在地，男人仰头牵动着手中的纸鸢线，温声问：“叽咕，叽咕叽咕哩？”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嘀咕一样，聂凌风一个字都没能听懂，他小声问云渊：“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对话都会变成这样？”
“是。”云渊回答。
沐安宁双眸疯狂转动，她的视线固定在男人脸部，瞳孔开始张大。
女人丑陋的脸莞尔一笑，看向沐安宁的眼神非常温柔：“叽咕叽咕哩。”
沐安宁双眸再次转动，把视线固定在女人脸部，但她的眼皮子开始不听从指挥，慢慢向下垂。
女人看着这揪心的一幕低头抿了抿唇，再次看向沐安宁时笑中带泪，她抬手轻轻抚摸沐安宁的额头，低声哽咽：“叽咕叽咕哩，叽咕哩。”
男人回头看向女人和沐安宁，眼眶瞬间赤红，牵扯纸鸢线的手开始止不住颤抖，男人同样抖动的双唇也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沙声道：“叽咕，叽咕。”
沐安宁也许是听明白了，她不再强行睁开眼，那双漂亮的眼珠子渐渐无光，眼皮子缓缓下垂，直到彻底闭上双眼。
随着沐安宁的死去，男人和女人的动作静止，梦中的一切都被定格。
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死亡的聂凌风转身仰起了头，频繁眨动双眼不让眼泪往下流，他的心口像被异物堵住般难受。
云渊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是难得的柔声：“走了。”
聂凌风吸了吸鼻子，鼻音有些重：“好。”
云渊轻挥衣袖，聂凌风便回到沐安宁的墓室，睁眼就看到墓顶的大牡丹花。
明白自己躺在地上的聂凌风利索爬了起来，躺地的感觉太熟悉了。
“馆长大人还好吗？”沐安宁走向前，关心问道。
“啊，我没事。”聂凌风熟练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尴尬挤了挤笑，看向沐安宁的眼神有些闪躲，整个人看上去明显不自在。
云渊把墓室的结界撤掉，转头对聂凌风说：“你随本王走。”
正愁不知道怎么面对沐安宁的聂凌风立马站到云渊身旁：“好的，老板。”
沐安宁很识相，对两人施礼道别：“小女的事就有劳阎王大人和馆长大人了，谢过二位大人。”
“嗯。”云渊颔首。
聂凌风并没有说话，只是冲沐安宁笑着点点头。
云渊轻轻伸手，聂凌风的衣领就被他拽住，一个熟悉的转瞬，两人便瞬移到云和殿的正房门前。
云渊松开手，聂凌风虽是踉跄了几步但好歹是成功站稳了。
谢天谢地，老板这次总算没给他扔在地上。
“老板，让我跟你过来是还有其他事吗？”聂凌风主动问，“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回去办公室查一下沐安宁墓地的资料，看看有没有能用的线索。”
“本王要用膳。”云渊甩了这么一句后便进了正房，把聂凌风撂在原地。
聂凌风压了压脾气没发作，看在老板大人饿着肚子来帮沐安宁的份上就不计较了，转身往厨房走。
从小就常在厨房帮老妈打下手的聂凌风其实很会做饭，只是很懒，能敷衍对付就绝不会花心思。
打开冰箱思索几秒的他拿出中午去菜市场买的牛肉和手工挂面，洗了两根青菜，给老板做了一碗清汤牛肉面。
聂凌风很快端着面来到正房，他敲门问：“老板，我给你送饭来了。”
云渊的声音从屋里传出：“进。”
聂凌风进门就发现云渊正在后方的书案上看公文，他把面直接端放在前方的圆桌上，对云渊喊道：“老板，先吃面吧，坨了就不好吃了。”
云渊抬眉看了一眼，但手中的笔没有停下：“嗯。”
本来想转身出去的聂凌风想了想还是止步了，他问云渊：“老板，我想问一下，为什么只有沐安宁会失去记忆啊？别的鬼不是都有记忆吗？”
“鬼失去记忆有三种可能。”云渊仍在批改公文，“一是主动丢弃记忆；二是记忆被封存在人间；三是饮孟婆汤过奈何桥。”
“所以沐安宁不是自己丢弃记忆就是她的记忆被封存在人间了？”得到答案的聂凌风非常意外，“人间还能封存鬼生前的记忆呢？是由谁来封存？”
“引灵师。”云渊放下笔，“引灵师负责引导迷失在人间的孤魂野鬼去往阴间，而人间的人有时亦会主动找到引灵师替先人求助。”
“引灵师是人还是鬼啊？”聂凌风问。
“人。”云渊起身，走到圆桌处落座，“引灵师是和地府契约的引路人。”
“原来如此。”聂凌风点头若有所悟，“按这么说的话，假设沐安宁的记忆是被封存在人间，那现在过去七百多年了，这份记忆还有可能被找回吗？”
“可以。”云渊答，“引灵师以血脉为钥，只要找到当年封印记忆的引灵师家族便可拿回记忆。”
“看来必须先弄清楚沐安宁是自己丢弃记忆还是被封印记忆。”聂凌风总结道，“对了，老板，引灵师家族多吗？好找吗？”
云渊拿起碗面放置的筷子，冷脸答：“本王要用膳。”
“哦，对对对，你先吃。”聂凌风这会被勾起探索欲了，直接就坐在云渊对面，“我等你，不着急。”
云渊怒色爬上双眉，咬牙吐出二字：“出去。”
“好吧。”被下逐客令的聂凌风只得无奈起身，还不忘一步三回头叮嘱云渊，“那我在门口等你啊，吃完记得喊我啊！要记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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