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啊,肯定不是!”
乔望东急忙扶了一下眼镜否认,余光闪烁着瞥了眼一旁的乔佳欣,立刻又收了回来,“都是一家人,咋,咋可能不养她。”
乔望东这句话说得没有一点底气。
他并非是发自内心,而是单纯为了敷衍刘淑琴。
不止是他,其他几个当舅舅的,在看了一眼乔佳欣后,都纷纷把目光挪向了别处。
也就在这一刻,乔佳欣顿然明白了,为什么原主和舅舅们没有那么亲近。
她是外孙女,不是孙女。
哪怕她跟了大姐的姓,可这多的一个“外”字,就注定要把她从乔家给隔出去。
当年,老两口说要抚养乔佳欣时,几个儿子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不管是当老师的乔望东,还是做生意的乔望南,骨子里记着这封建的老一套,更何况,乔佳欣还是泼出去的水溅起的水花。
带回来养大有什么用?
以后长大了还是要嫁到别家的,再怎么疼爱,也不是乔家的人。
当然,那个时候他们几兄弟并没有明说,毕竟乔佳欣刚没了爹妈,又是老两口要抚养。
既然重担没落在他们身上,自然不用做这个恶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
意识到舅舅们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自家人,自己是家里多余的、被嫌弃的那一个,乔佳欣的鼻子很酸。
但是她强忍着没有哭,只是沉默地看着几个舅舅。
“我告诉恁,恁必须养佳欣!”
就在她感到孤立无援时,是刘淑琴将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为自己据理力争,“这是你们欠老大的!”
姥姥的臂弯是暖的,代替着她的母亲和父亲,替她挡下了汹涌的恶意。
尽管这些年他们一直称呼乔望东是大哥,可说到底,故去的乔凤来是这个家的老大。
为了照顾家里的弟弟们,她早早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性格坚韧的她,在长大后成为了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成了老百姓的顶梁柱。
后来,乔凤来嫁给了另一名名叫石磊的警察,共同组建起了属于他们的小家。
夫妻俩忙于工作,直到三十多才有了乔佳欣这个女儿,因为石磊是孤儿,两人商议之下便让乔佳欣跟了乔凤来的姓。
在乔佳欣四岁那年,夫妻俩一同执行堵截毒贩的任务,不幸因公牺牲,乔佳欣才从“掌中宝”成了“拖油瓶”。
乔凤来夫妻是烈士,是他们守卫了豫市老百姓的生命健康。
殊不知,最大的受益者却不是他们,而是乔家的这四兄弟。
刘淑琴原本是不想提这些的,毕竟都是一家人,有些账不用计较得太明白。
但是今天,也该让他们知道自己欠了乔佳欣多少!
“别的不说,望东,要不是你有个烈士家属的名号,沾了恁姐的光,当年你能升上学校的教导主任吗?”
“还有你,乔望西,你媳妇当年生小鹏难产大出血,可是恁姐献的血!”
“你做生意的钱拿来的?嗯?当初要不是把恁姐的抚恤……”
“哎呀,好了!”
刘淑琴还没把话说完,乔望南就听不下去了,狠狠地将手里的烟头碾灭在桌子上:“越说越远了,今天来不是说给你养老的事?”
乔望西跟着帮腔,“就是啊,以前的事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还有啥可提的。”
他们心知肚明,自己沾过乔凤来的多少光,可都不想承认。
刘淑琴也不想提的,失去女儿是她一辈子的痛。
可要不是为了乔佳欣,为了敲响他们的良心,她又怎么会揭开伤疤呢?
过去的几十年,刘淑琴身边一直有乔文生护着,所以她的性子很软,很好说话。
第一次挺起胸脯为外孙女出头,儿子们还没有什么触动呢,她的眼眶倒先急得红了,说话声也带着哽咽。
“反正不管咋说,你们从小长到大,老大可是付出了不少。我和恁爹这些年从来没张过一次口,现在恁爹没了,你们这些当舅的,不能不管佳欣!”
要赡养一个老人压力已经很大了,现在还要再养一个上学的学生?
巨大的压力,让兄弟几人都垂下了头。
偶尔抬头瞥一眼老爷子的黑白照,纷纷叹了一口气:要是老爷子还活着就好了……
“这样,我回去再跟冬梅商量商量。”乔望东主动打破了屋内尴尬的气氛。
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怎样,他主动说:“放心吧,咱都是一家人,肯定会给您和佳欣一个交代。”
见刘淑琴没搭话,乔望东赶紧给其他两人也使了眼色。
乔望西:“大哥说得对,咱都是一家人呢。”
乔望南:“嗯,我回去也跟俺媳妇商量商量,毕竟一下子多两口人,总得给她说一声。”
事情总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抹去眼角的委屈,刘淑琴再想去捞另一锅刚下的饺子时,那些饺子已经因为煮得太久全都散了。
饺子皮成了一块块的面坨,和猪肉粉条搅和成了一锅浓稠的汤,捞起时还能闻到一丝糊底的味道。
“妈,你不用忙活了,家里做的有,我就先回去了。”瞧了一眼锅里煮坏的糊糊,乔望东说着就准备离开。
“带回去点吧,想着你们今天来,包得多。”
即使刚才刘淑琴小小地发怒了一下,但缓过来后,对待儿子还是像往常那般轻声细语的。
厨柜上的碗里还盛着几碗饺子,都是刚才煮好的,就是有点凉了。
一边说,一边开始找塑料袋要给他装饺子。
乔望东没有要接的意思,“不用了,恁留着吃吧。”
乔望东一说要走,乔望西和乔望南也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说:“那我们也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恁。”
刘淑琴:“吃点饺子再走吧,今儿包得都是恁爱吃的。”
“不吃了不吃了,下次再说吧。”
兄弟三人一个个都急着往外走,生怕走得慢了,装进塑料袋的饺子会塞到自己手里。
不过在乔佳欣看来,他们这么仓皇地离开,更像是被揭穿真相后的逃避。
屋内重新变得安静,只剩下厨房的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关上门后,刘淑琴的脸上充满了疲惫的失落。
没有她想象中的其乐融融、有说有笑,只有一地的瓜子皮和桌子上的烟灰。尽管她在打电话时隐约有一丝预感,却没想到事情会比她想象得还要不堪。
重新把塑料袋里的饺子倒回到碗里,刘淑琴把黏在一起的几个饺子晃开,说:“没事儿,咱吃,正好今天包得多,明天就不用做饭了。”
说着,她就捏起一只饺子塞进嘴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转身回到了厨房。
过去的几十年,刘淑琴吃了太多的苦,但她总能从苦中找出那么一丝丝的乐。
没事的、不用怕、没关系、别担心……
不管碰到什么难关,姥姥总是会这么安慰她。
之前她可以说“有姥爷在呢”,可是从今以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来撑起这个家了。
晚上七点多,乔佳欣和刘淑琴正吃着饺子时,又听到了外面敲门的声音。
咚咚!
“妈?”
是四舅舅乔望北的声音。
乔佳欣起身去开门,刚把门打开,乔望北就急吼吼地冲了进来。
他应该是刚下班,身上还穿着蓝色的工装。
配上那一张稍显英俊的脸,和偏瘦的体型,完全看不出他今年已经三十四了。
可长得帅有什么用呢?
四个舅舅里就属他没出息。
初中没上完就在家啃老,干啥啥不行、闯祸第一名。几年前,他结了婚,又在老爷子的安排下进了棉花厂,性子这才稍稍收敛了几分。
看到桌子上的几盘饺子,他跟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伸手就捏了一只放进嘴里,“俺哥呢?都走了?”
刘淑琴又拿来一双筷子和一只碗,放在他面前,“嗯,家里都有事。”
“不是说有事商量?咋不等我就走了,”接过筷子,乔望北一口一个地往嘴里塞了好几只饺子,“到底有啥事?”
刘淑琴:“害,这不是恁爸没了吗?就商量商量以后我和佳欣该咋办。”
虽然知道小儿子不成器,没得指望,但刘淑琴还是把刚才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通。
“太过分了!”
重重地把筷子磕在桌子上,一开口,嘴里的粉条喷出了不少,“俺姐当年那么照顾俺几个,他们咋能这么没良心?!”
乔望北一边捡着桌子上的肉末,一边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他们不管恁,我管!都是一家人,我肯定不会叫恁吃苦!”
听到乔望北这么说,刘淑琴瞬间又红了眼眶。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从最不争气的儿子口中,听到这么份量十足的话。
果然,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总算有一个儿子没有让自己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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